第一章灭门
骄阳似火,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力,云州城外的小道边,野草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似乎已被这滚滚热浪所征服。
白发苍苍的老张摘下自己的斗笠扇着风,用眼角看着茶摊里仅有的两名客人,叹了口气。他在云州城外经营茶摊已经四十多年了,这样酷热的天气,正是他生意大好的征兆,然而这一天,他的茶摊里却空荡荡的,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两位客人实在是太过可怕:他们都赤着肌肉虬结的上身,腰间别着明晃晃的长刀---很多武人都是这般打扮,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他们手臂上刺着的那只青色的凶恶狼头,却让人不得不害怕起来。
一年之前,云州城里突然崛起了一股势力,叫做青狼帮,传说中他们的帮主有盖世神通,能够移山填海---但是任何人都没见过他的真正实力,因为青狼帮上上下下都是训练有素的恶徒,即使是最低级的帮众,也经受过一定的武术训练,仅仅凭着这些底层的帮众,青狼帮就已经横扫了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势力,迅速成为云州城的霸主,云州城上至富户大贾,小至杂工农户,都受到过青狼帮的敲诈勒索,稍有不顺从,便是一通打砸抢烧。一年下来,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看到青狼帮帮众,都巴不得绕着走。而这两名在茶摊里喝茶的大汉手臂上的凶恶狼头,正是青狼帮低等帮众的标志,虽然只是两个低等帮众,但即使是做工回来的精壮汉子,想进茶摊歇歇脚时看到这两个灾星在里面,也只好咽一口口水装作看不到,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老张偷偷地看了一眼那两个丝毫没有去意的青狼帮恶徒,心中连声叫苦,暗叹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驾!”小道上突然传来一个年轻人清越的赶马声,只见一名白袍少年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飞驰而来,在老张的茶摊前停住了骏马,一个翻身跳下马来,一边拴马一边笑着问道:“张伯伯,您还记得我吗?”
老张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少年:他的年龄在十六七岁上下,身高比同龄的少年要稍高一些,紧身的灰白色外衫勾勒出他结实的身材---似乎是个习武之人。他的眉毛虽然细,但是又密又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虽然不是城里姑娘们喜欢的翩翩公子模样,倒也显得爽朗豪迈,英姿勃勃。
老张仔细地搜索着这名少年的面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他。那少年此时已拴好了马,走进茶摊来,见老张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笑着说道:“张伯伯,是我啊,耿炎!”
“哦,哦!”老张突然想起来了,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原来是耿少爷回来了,你可比走的时候壮实多了啊!老头子一时都认不出你来了!”
耿炎大大咧咧地找了个位子坐下,那两个青狼帮帮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似乎并没有在意。
“你走的时候,才这么高。这么点,可瘦了。”老张给耿炎端上一碗凉茶,笑呵呵地站在一旁比划着耿炎小时候的样子。
“是啊,一转眼都三年了。”耿炎喝了一口茶,笑道,“您这儿的凉茶还是这么好喝。”
“你可是真的变壮了。”老张看着耿炎说道,“这几年都在外面习武吗?”
“嗯。”耿炎挠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可惜我太笨了,三年来都没闯荡出什么成果,这不是,我爹叫我回来接管他的生意。”
“好啊,好啊。”老张感叹道,“做生意好啊,比打打杀杀的好。”
两个青狼帮帮众听到这话,向老张投来恶毒的目光,老张这才想起还有两个煞星在这里,不由得后背一凉。耿炎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看向那两个青狼帮帮众,老张生怕他们打起来,连忙挡在他们中间。
“店家,一碗凉茶多少钱?”伴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一个女孩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碎花长裙,笼着一件湖蓝色外衫,黑色的长发散散地披在身后,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如同两泓深潭一般,看着店里的众人。看到这女孩,耿炎不由得呆住了,只觉得何谓出尘绝世,也就只有这女孩能符合了。
“大爷们的凉茶不要钱。”不待老张回答,一个青狼帮的恶徒用色眯眯的目光打量着那女孩,阴阳怪气地说道。
“没错,小妞,陪大爷们乐呵乐呵,这凉茶你想喝多少喝多少。”另一个恶徒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无聊。”那女孩向着这两人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便走。
“站住!”一个恶徒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你说了大爷们的坏话,岂是想走边走的?”
“你又能如何?”那女孩竟然真的没有走,而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这两人。
“两位息怒,息怒,这不知哪儿来的没教养的野孩子,不要和她一般见识。”老张连忙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滚!”那恶徒一脚踢开老张,举着长刀向那女孩走了过去,“不给你点厉害你这婊子就不知道大爷姓甚名谁了?。哎呦!”
那青狼帮恶徒走到一半,突然捂着眼睛蹲了下去,鲜血从他的指缝里狂涌而出。
“怎么了?”他的同伴连忙上前询问。
“这婊子有暗器!”那青狼帮恶徒嘶声惨叫,“杀了她!”
“好!”另一名恶徒拔刀便向着那女孩劈去,他的身形很快,转眼间便到了那女孩的身边,那女孩似乎除了暗器就没有别的保命本事,眼见雪亮的长刀就要劈在自己身上,她的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
“嘭!”地一声闷响,那名恶徒突然横飞出去,撞在地上,激起一阵沙尘。
“我来陪你们玩玩。”耿炎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在那女孩面前昂然而立,“两个一起来吧。”
“小子,找死!”那名受伤的青狼帮帮众满脸血污,面色狰狞地叫道。向着灰头土脸爬起来的同伴使了一个眼色,大喝一声,两把长刀齐齐攻上。
“退后!”耿炎把那女孩向后一推,加入到战团之中。青狼帮帮众的刀法显然是受过训练,并不是毫无章法的乱剁乱砍,虽然只有两人,竟然也可以互相支援,补位齐攻,一时间,只见雪亮的刀光如同一道道光幕,把耿炎圈在其中,而耿炎赤手空拳,只能靠着灵活的身形来回躲闪,老张不由得看得满身冷汗,为耿炎的性命感到担忧。
“太慢了!”只听得耿炎一声大笑,觑准了时机,向着那受伤的恶徒踢去,那恶徒头上有伤,不敢硬碰,只好向后退避,然而想不到耿炎这一脚只是虚招,很快就收了回去,暗地里蓄势待发的一脚却是实打实地向着另一个恶徒踢去,突然失去了同伴的援护,那恶徒毫无防护,肚子上结结实实地中了一脚,惨叫一声向后飞去,耿炎脚步不停,踢出的一脚迅速落地,蹬地发力,另一只脚连环踢出,狠狠地踢在先前那个恶徒的头上,那恶徒“嘭”地一声倒在地上,双眼翻白,失去了意识。
“耿少爷,祸事了,不能打了啊!”老张见战局稍歇,连忙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拉住了耿炎。
“我不杀你们,还不快滚!”耿炎厌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高声说道。
“你。你等着。”被踢飞的恶徒捂着肚子走了过来,扶起同伴,恶狠狠地看了耿炎一眼,一瘸一拐地向城里走去。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那女孩走过来,盈盈地向着耿炎行了一礼。
“在下耿炎,姑娘不必多礼,在下乃是习武之人,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耿炎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心里却已乐开了花。
“既然如此,这个信物赠予耿公子,日后公子假如有什么跌打扭伤,凭着这个信物在并州任何一家医馆都能免费医病。”那女孩取出一个饰物,亲手别在耿炎的外衫上,耿炎低头看去,这饰物是一支金色花朵的样子,但是又认不出是什么花。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小女还要继续赶路,就不多耽了。”那女孩淡淡地说道,转身欲走。
“还未请教姑娘的芳名。”眼看着天仙一般的女孩要走,耿炎连忙厚着脸皮叫住她。
“小女姓苏,单名一个晓字。”那女孩回过神来,浅浅一笑。
“苏晓,苏晓。”耿炎看着那女孩离去的背影,念着她的名字,回忆着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只觉得心神激荡,如痴如醉。老张似乎说了一些什么话,但他完全没有听进去,就这样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
离别三年的儿子回到家里,耿氏夫妇自然是欢喜万分,连忙吩咐家仆准备宴席,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过了饭,耿炎的母亲给他量了身材尺寸后,便去赶制新的衣物,而耿炎的父亲则拉着他到了大堂,讨论起接班经商的事情来。
突然之间,只听得前院“嘭”地一声巨响,耿氏父子连忙前去查看,只见一帮纹着饿狼的凶神恶煞的壮汉撞开大门闯了进来,挥舞着兵刃大声吆喝着:“耿炎在哪里,出来受死!”
“炎儿,你怎地惹上了青狼帮的。?”耿炎的父亲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疑惑地看向他。
“没事。”耿炎挥了挥手,示意父亲不要再走,向前一跃,高声叫道:”耿炎在此!”
“杀!”一名青狼帮帮众大喊一声,当先持刀劈来。
耿炎面色一寒,看准了他的破绽,一拳打去,势如闪电。那人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鲜血狂喷,惨叫着向后退去。
周围蠢蠢欲动的青狼帮帮众见到他神勇如斯,心中害怕,齐齐向后缓步退去。
“啪,啪,啪。”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拍着手缓缓走了进来,他面色灰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似乎已经半截身子进了土里,然而青狼帮帮众见到他却迅速地分开一条道来,快步地向后退去,似乎对他极为忌惮的样子。而耿炎也已经看了出来,此人虽然外表上是个病汉,但是太阳穴臌胀,双目精光四射,显然内功极为深厚。
这个人很危险。耿炎心中这样想道,暗暗地提防起这人来。
“这位英雄,我家无知小儿不知怎的得罪了诸位,还望诸位大人有大量。”耿炎的父亲陪着笑脸迎了上来。
“别说了。”那病汉抬起手来,用毫无生气的双眼看了看耿氏父子,他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我也不喜欢杀人的,但是令公子实在是目中无人,帮主要我们立威,我也是没有办法。”
“这。”耿炎的父亲听得他话里的狠毒意思,不禁面色一变。
“少废话,你若能取我性命,便来试试好了!”耿炎心知此人绝非简单人物,又放出这样的狠话,必定不会轻易便放过自己,于是只好抢一个先手,向那病汉疾攻而去。
“咳。”那病汉轻咳一声,也未见他如何动作,耿炎已觉得自己胁下一麻,双臂失去了知觉,紧接着,他的背上猛地一痛,已被那病汉一脚踏在脚下,无法翻身。
“炎儿!。”耿炎的父亲见儿子被人一招打倒,连忙上前救他,却被两个青狼帮恶徒架住,无法靠近。
耿炎心中急怒交加,他自负实力高于常人,没想到自己的实力与对手相差这么多,他想让父亲赶快跑,但是不知那病汉做了什么手脚,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做什么!”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耿炎的母亲听得动静走了出来,见到儿子和丈夫被人制住,她不顾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青狼帮恶徒,急切地向着自己的家人跑去。
门外慢慢变得嘈杂起来,人们远远地聚集起来看着耿家的变故,有些人在摇头叹息,有些人怒目而视,但是没有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怎么办?”一个青狼帮恶徒上前躬身请示道。
那病汉用无神的双眼转身看了看背后的人群,又低头看向脚下急得双目赤红的耿炎,嘴角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用不带情感的冰冷声调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
“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