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映,照得众人脸上一片金红。
晏千军见心腹之人皆已聚在阵台上,向阴欢点了点头。
阴欢走到阵中,法衣飘动、拂尘斜指,掐诀喝道:“借法天地,九星威扬——提!”
众人忽觉法台一阵晃动,只见二十八盏正曜红灯之间,蹿出一道道红线,将二十八盏星灯连成一处。红光笼罩之下,偌大的九星天枢大阵竟拔地而起!
杨简、英阳二人耐不住好奇,扒在阵边俯看。
只见不光是九星阵台,连着整个大寨皆是飘摇而起。最奇的是,阵外巡值的那些魔将妖兵也是蹈空步虚,足下分明一片虚空,却如踩在实地上一般!
如此一直升了百丈有余,杨简放眼望去,大寨下方白茫茫一团雾阵。雾阵西方坡峦起伏、良田万顷,雾阵东方海浪映耀、波光万点,极是壮观!
阴欢一声断喝,拂尘一甩,将大寨稳住,向晏千军道:“好了。”
晏千军点点头,走到阵台一角。只见他随手一挥,在面前划出一面圆镜,镜中竟是现出数人样貌。
杨简暗惊,在佛门中这镜叫刹海随心镜,是沟通之用的法术,非大修为者不能为之。似晏千军这般轻描淡写、洒脱随意,着实是惊神泣鬼的神通!
晏千军向镜中一老者道:“李长老,你们那边可准备好了?”
镜中那李长老点点头,他法力远不及晏千军,只能点头会意,传不了音。
晏千军颌首道:“好!”信手一划,又画出一道刹海随心镜。
杨简见了更是惊惧,划出一镜千里传音已是了不起的道功,没想晏千军随手又划出一镜。同时驱动二镜,难度比御使一镜要大上十倍不止!
虽是在海边已见识过晏千军的神通,但他道法之精妙,此时却是尽显无疑。
这第二面镜中,却是现出几名魔将。
晏千军向为首魔将淡然道:“封住河口吧!七日之内,即便是河水倒灌、吞没千里,也不能有一滴入海!”
那魔将一躬身,谨然遵命。
杨简冷眼旁观,知道晏千军这是下令封堵入海口的河道。见那魔将沉稳之状,只怕早已做好了准备。
山东大地多是平原缓丘,这江河封堵、洪水倒灌,不知要毁掉多少良田,吞没多少农家,多少人因此妻离子散、背井离乡!
晏千军从容自如,似是毫不在意,还真是视人命如草芥的魔头。
杨简心中感叹,却无能为力。
接下来晏千军依次关闭、又打开圆镜——以他法力,最多也只能同时御使两面圆镜——又嘱咐了几处,终是交待完毕。
杨简粗略听了听——阴山处启动十方驭土阵、沿海封堵河道、灵山卫牵制官兵、方圆百里驱除百姓、大阵西方布下防线以备道门来袭、大阵东方派遣两千妖兵候命随时入海……等等,一连串命令发布下去,可谓是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杨简一方面赞叹晏千军统率之能,一方面感叹阴山势大人多,另一方面,心底的疑问又起——如此声势浩大、穷心尽力,到底是为了找什么呢?
阵中央陆承宗一直在掐算时刻,忽是叫道:“晏大哥,可以了!”
晏千军点了点头,神情肃穆,踱到阵中。
只见他先是挥动双臂,振作一下精神——毕竟已是七八日没睡了——接着从怀中掏出撼山易。
晏千军环视一番,见众人皆是看向自己,三年筹备、十万妖兵——就等这一刻了。
晏千军深吸口气,大喝一声,将撼山易祭到半空。
只见五色玄光冲天而起,狂风乍现、电闪雷鸣,不知是因为这仙器出世,还是因其威动九天。
晏千军双臂擎天,漫声吟道:“宇宙鸿蒙,开天辟地,群峰崛起,脊岭巍然;
江川有序,辰宿列张,日月生辉,天地赋灵;
沐风栉雨,煅炼雷霆,弥经万世,累历千秋;
绵延跌宕,争奇竞秀,百脉连承,天工造化……”
随着他的念颂,只觉六合震动、八荒轰鸣——风雷滚滚间,漫天的乌云如层叠巨浪一般翻卷过来。海天之间黑气排空、浊浪激荡,哪里还分得清何处是海、哪里是天!
晏千军猛然探手,一把收下撼山易,握着令牌向身下万里江山一指,大喝道:“群山伏拜,九龙入海!”
杨简只觉天地间摇动起伏,四野轰鸣,急忙扶住阵边围栏。这大寨虽是浮在空中,竟如风中枯叶一般,飘摇不定!
接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远远传来,越到近前,越是响彻云宵。
杨简定睛看去,目瞪口呆——只见田垅翻裂、树木催折,一道山岭破土而出,如巨龙一般咆哮而来!
再放眼望去,只见如是者有三、四,两边天极处也是黄沙漫天,却是看不清了。
杨简心道,这——便是晏千军所说的“九龙入海”了!
转瞬之间,眼前那道山龙便蹿了过来,土石崩飞,卷起漫天尘雾。
晏千军一脸凝重之色,回身向阴欢喝道:“再拔百丈!”
阴欢点点头,一阵吟颂,将大寨又拔起百丈,看他神色,似已是强弩之末。
虽是又升了百丈,但见下方山峦涌立,倒也没觉得升了多少。
晏千军见火候已到,双目圆睁,令牌翻转,喝道:“神通倾海!”
话音甫落,几道山梁便如猛虎下山一般,争先恐后向前急撞。甫到海边,但听一阵巨响——山海相交,激起连天巨浪。近海处一片沸腾,那海水如开了锅一般咆哮嘶吼,直向海中延去。
沉默半晌,晏千军向陆承宗点点头,道:“还算顺利。”因脱力故,嗓子已是哑了。
陆承宗望着海边,悠然道:“托起整个东海,需要多长时间?”
晏千军皱皱眉,道:“一夜尽够了。”
陆承宗道:“不需要再做法了吧?”
晏千军点点头,道:“不用了。”语中尽显疲惫。
马义礼上前一步,道:“少主,你这几日夜没合眼了,趁这功夫,休息一下吧。”
“好!”晏千军昂起头,面上虽是尽显倦色,但精神亢奋之极,道:“大家伙都休息吧!明日才是要劲儿的时候。除去值巡的,都睡吧!”
众人得令,各找地方歇息。
杨简与陆承宗、英阳一起,在阵边一角合衣而卧。
这一夜只听海中雷声滚滚、鼓荡不息,直到后半夜——不知是声音传远了,还是施法已毕——才渐渐安静下来。
*
杨简被轻语声扰醒,睁眼一看,天已放亮。
前方不远处,晏千军两眼布满血丝,低声跟陆承宗说着什么。
英阳也是转醒,向杨简低声道:“今天要入海么?”
杨简道:“应该是吧……”
英阳凑过来道:“你也去吗?”
听闻此言,杨简忽是想到,当日马义礼迎接时,便说“金刚寺的弟子也来了”云云,当时还想着问陆承宗他为何有此一说,后来事情一忙,忘了问了——只怕这里还有什么隐情。
想了想,杨简轻声道:“我也去。”
英阳道:“我也要去!”
杨简看看晏千军,向英阳道:“那你得问他们……”
此时晏千军与陆承宗已是聊完,见众人皆已起身,大声道:“事不宜迟,咱们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