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兖州郊外,官道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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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灿烂,映得饭铺内亮堂堂的一片。
一食客边吃边擦汗道:“今年热得真早,这才仲春,夹衣就穿不住了。”
同桌伙伴嚼了一口大葱,道:“是啊,不光是热,还没有雨水,听说那南方旱得更是厉害,都闹灾了。”
“唉,这年景……”先说话的食客摇摇头,低声道:“天气这么古怪,只怕世道要乱啊……”
同桌瞪他一眼,四下看看,轻声道:“话莫乱说,小心官差。”
只见饭堂的一角,坐着一名役馆的差人,正埋头大吃。
先前那人嘟囔道:“怕什么,只是送信的差人罢了……”话虽如此,声音还是低了下来。
此时只听门外一阵粗重杂乱的脚步声响,接着涌进几名大汉。为首的麻脸大汉道:“掌柜的,快上饭!”嗓音响亮如洪钟一般,震得饭堂内嗡嗡作响,十来位食客闻声色变。
掌柜的从后面灶间一撩布帘走了出来,看见几人,却是吓了一跳。只见这几人横七竖八的拿着长短兵刃,一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只道是来打劫的,直吓得两腿发软。
为首的那麻脸汉子甚是不耐,喝道:“看什么看?快上饭!来二十斤大饼、十坛烧酒,四十斤牛肉,肘子都端来!快——”
掌柜的双唇颤抖,讷讷道:“小、小店里没这么多——”
“有多少上多少!快去——”麻脸大汉叫道:“要是把老子饿狠了,老子便把你这店一把火烧了!”
另一个秃头大汉上前几步,径自从墙根处拎起一坛烧酒,拍开泥封,向麻脸大汉道:“别跟他说那么多——”又转向老板道:“喝完这坛酒,还不见上齐,老子便宰了你!”
屋角那差人见此情形,抬头看了几个恶汉一眼。
为首那麻脸大汉道:“哟,这有个差人,送信的?”说着走过去,揪住那差人头发猛地往墙上一撞,喝道:“看你家爷爷干嘛?”只听“咚”的一声巨响,震得那土墙上的灰土簌簌直落,那差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饭堂内众食客见了大哗,纷纷抄起行李夺门而逃。
一名大汉扬着大刀,喝道:“滚,都滚!”言罢走到一张桌子跟前,捏起一块牛犍子肉,大嚼特嚼起来。
此时掌柜的早已吓得躲进后厨,饭堂内除却生死不知的差人,再无一人。
一名汉子随手将身旁桌子一掀,杯盘盏碗掉了一地,道:“来,这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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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名恶汉,正是山东境内赫赫有名的山东八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进门为首的那麻脸汉子正是大哥,人称佟老大。
兄弟几人围坐,佟老大端起一碗别桌上的残酒,一饮而尽,叫道:“操他奶奶的!可算能歇口气!”
秃头的佟老二已是将刚才那坛酒喝尽,走上几步,一撩后厨门帘喝道:“怎么还不上饭?找死么!”说着抬步走进里间。
只见灶间内掌柜的夫妇吓得战战兢兢,见佟老二闯进来,掌柜的忙上前迎道:“大爷稍候,小的正在烙饼。”
佟老二看到瑟缩在角落的老板娘,眼前一亮,邪笑道:“哟,转过脸来,让大爷瞧瞧。”
那老板娘腰粗体阔,长得甚是丑陋。
佟老二却是生荤不忌,扭头向掌柜的道:“你出去伺候吧,我跟你婆娘先玩玩。”
掌柜的惊呼一声,连忙跪倒,道:“可不敢啊——大爷,您就饶了我家婆娘吧。”
佟老二抬腿便是一脚,将掌柜的踹翻,随手又拎起身旁的粗木柴,照着掌柜后脑狠狠砸了几下,只见掌柜的身躯一阵抽搐,便没了声息。
外面佟老大听得灶间内骤然响起妇人哭嚎之声,接着又是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撕扯,不禁骂道:“老二,你他娘的先别玩儿了,先把饭给整来。”
屋内佟老二气喘吁吁地叫道:“掌柜的死了,你们自己进来拿吧——哎哟,这臭婆娘,敢抓老子,看我——”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那妇人再无动静,剩下一阵粗重的喘息之声。
佟老大向老五道:“你进去看看,把吃的拿来。操!”
老五闻言进了后厨,稍顷端着饭食出来,一脸淫笑道:“没事,老二正出火呢!”
佟老大捧着烙饼,卷起蘸好酱的大葱,恨恨咬了一口,道:“都他娘的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娘们儿!这货迟早死在他这鸟上——”
身材肥硕的佟老七抱着一根肘子狂啃,含混道:“跑了他娘的这一路,都没吃过一顿整饭,天天就是就着冷水啃素馒头,可是馋死老子了!”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忽是一静,又默默吞嚼。
佟老大抓着大饼,在酱盏里抹了一下,将剩余的饼塞入口中,抬首道:“老三,拿酒来!”
佟老三站起身走到墙边,提过两坛酒重重墩在桌上,道:“大哥,老六的仇不报了么?”
佟老大看看老三,又看看兄弟几人,道:“能不报吗?等抓到那小子,我把他卵蛋割下来下酒喝。”
佟老八道:“大哥,咱们这一路就跑了,什么时候能找到那杨十八啊?”
佟老大道:“急什么,这都过了兖州了,再有一两日便到了。有杨十八出马,还怕整不死那小子!”
老七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肘子,一拍桌子喊道:“凭咱们哥几个,我看也不输他!”
佟老大沉声道:“你没见老六是怎么死的?咱们八个围住他,不照样被他揪了老六的脑袋?操——咱们兄弟横行山东这么多年,也没见吃过这么大亏!”
佟老五喝着闷酒,道:“大哥,你说这小子图什么啊?跟咱们又不认识,为什么要死要活地追了一路,是不是官家请来的啊?”
佟老大摇摇头,道:“我看那小子毛还没长齐,不像是六扇门的,谁知道那小子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一门心思追杀咱们。操他娘的——也邪了!”
此时佟老二哼着小曲,提着裤子从灶间走了出来。
佟老大冷眼看去,道:“脑袋都快保不住了,还想着玩娘们儿。”
佟老二微一抬眼,道:“活一天算一天吧,今日舒服了,明儿个死了也做个舒服鬼!”
佟老七举着肘棒道:“二哥,怎么样?那娘们儿够味儿吧?”
佟老二仍是系着裤带,道:“凑合吧,也就泄泄火,怎么?你想去?死了——”
刚站起身来的佟老七闻言,吐了一口唾沫,道:“二哥,你就不想着我啊?”
佟老二道:“谁知道那娘们儿那么不禁打,我一拳下去,她就没气儿了。”
“操!”佟老七还要再说,忽见大哥一摆手。
佟老大皱眉道:“听!”
兄弟七个竖起耳朵,只听一阵清啸之声远远传来,不禁齐齐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