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简回身看了陆承宗一眼,道:“走到哪里?”
陆承宗眯着眼指了指远方,道:“天下之大,去哪里不行?”
杨简道:“我这腿……”
陆承宗一笑,从袖中忽是掏出两幅木龙,向杨简晃了一下,道:“他收我一幅,我便做了两幅,你一个我一个,而且改好了,爬山也不怕滑了。”
杨简一笑,又低头想了想。
陆承宗急道:“有什么好想的?且不说这个……”说着一脚踢开锄头,道:“那天那文福说什么你也听到了吧?又是什么‘来历可疑’,又是什么‘刺探’……这金刚寺从根儿上就没把你当自己人,一直是怀疑你有什么图谋。若不是齐云剑派的人托付,你觉得能把你收为外门弟子么?啊?对不对?难道你真把自己当金刚寺的了?”
这一番话却是触动了杨简的心思,想了一刻,杨简傲然道:“我不是金刚寺的,金刚寺是我的。”
陆承宗一怔,道:“什么?”
杨简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陆承宗挥手向杨简头上拍去,叫道:“学我?”
二人笑闹一阵,陆承宗道:“跟我走吧,我要去办件大事,还需要你相助。”
杨简此时早已习惯性地套上木龙,看看双腿,下了决心——走到哪里,都比坐在地上强!
站起身来,杨简向陆承宗道:“好,走吧!我去跟文勇师叔说声……只怕要连累他了。”
*
杨简坐在木龙中间的横板上悬着双腿,任木龙自行走动,陆承宗也是如此,两人并肩而行。
午后暖阳照着,杨简昏然欲睡。
从金刚寺逃出来已是几日,倒未见寺中派人追出,只怕还是自己无关紧要吧。
陆承宗膝上摊了一堆东西,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只见他斜了杨简一眼,道:“你的书要掉了。”
杨简一激灵,睁开眼睛,将腿上的金刚经揣进怀中。
陆承宗道:“没事儿还拿本经书看着,跟多用功似的。”
杨简嘟囔道:“你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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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简孑然一身,走的时候只拿了这本金刚经出来——心经早已是烂熟于胸。
文方师曾经一再告诫杨简,修佛重在修心。佛家玄功从佛法中来,要想提升道力,佛法上的境界就必须要跟上,否则便是舍本逐末了。对此杨简倒是谨记在心。
这金刚经已读了几百遍,虽然体察不出任何效果,但杨简深信,读一遍便有一遍的功德。寻常文章还讲个“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呢,遑论这佛经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没有功德,积攒些福德也是好的。佛家讲“福慧双修”,修行之人便是再聪明——很少有人能谈得上智慧——也需要福德资粮,否则便如人只用单腿走路了。
“因、缘、果”——先种下开悟的因,然后因着福德而遇开悟的缘,然后才有彻悟的果。
杨简虽是一时半会读不懂,但既然读懂读不懂都有好处,又何必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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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宗探首张望了一番,道:“前面进了凉州城,得把横板收起,木龙裹在腿上就行,这样藏于袍下,别人也看不清楚——否则只怕招人眼目。”
杨简垂着头,道:“知道。”
陆承宗又道:“出了凉州城,就是天梯山了。”
杨简道:“知道……”
陆承宗佯怒道:“你再犯困,我就把横板拆了去!”
杨简闻言抬头,打个哈欠道:“这是到哪儿了?”又看看陆承宗膝上摆的一堆物件,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陆承宗继续埋头苦干,道:“做把钥匙,我要偷东西。”
杨简听了,稍微清醒些,道:“偷谁的?”
陆承宗道:“偷我们家的。”
杨简讶道:“连你家的都偷?你家的还用偷?”
陆承宗仰首望天,道:“天机三宝你知道么?我要不偷,我爹连看都不让我看上一眼。”
杨简道:“天机三宝?是什么?”
陆承宗似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含混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只偷一样……”
杨简道:“不说算了,这跟去天梯山找玄木矿又有什么关系?”
陆承宗道:“钥匙里没有玄木矿开不了我们家的迷天锁。本来玄木矿我爹那里还有点儿,让我娘帮着偷些出来就行,可是——你们寺建慈福法阵全给用光了。”
杨简纠正道:“是咱们寺!”
陆承宗道:“好好,咱们寺、咱们寺……”说举起一个圆筒对着空瞄了瞄,道:“这钥匙做得差不多了。”
杨简指着圆筒道:“这是钥匙?”
陆承宗道:“当然,这钥匙就叫——‘太极混元乾坤生妙有无量清静大海破迷天’吧……”
杨简呻吟一声道:“你取名字的学问可真不怎么样!”
陆承宗不屑道:“你懂什么?看着啊——这是钥匙,这是锁眼……”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先将钥匙扣在锁眼上……”说罢一摁圆筒后面的推柱,只见从圆筒前探出一根横木条来。那木条一端红一端青,缓缓旋转不休。
“这两端代表阴阳两仪,要先找到锁内不断变化的阴仪和阳仪的方位。”陆承宗又一顶推柱,只见钥匙前方又生出一根木条,与前一根垂直,呈十字型,道:“这样就代表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杨简作不以为然状,有一搭无一搭看着,不过心中倒佩服这钥匙的精巧。
陆承宗又是一摁,只见两根木条共计四个末端各生出一段横条,陆承宗演说道:“这是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指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门中找到生门,这才是开锁的第一步。
第二步,还得用奇门排局法。排局分为阴和阳各九局。冬至芒种用阳九局,夏至大雪用阴九局,每六十个时辰为一局,可演化为四千三百二十个基本局。然后还得看我爹用哪种方法排的局,如果用排宫法,就是二十六万两千一百四十四个变化局,如果是飞宫法,就是五十三万一千四百四十一个变化局……”
杨简捂着耳朵喊道:“够了够了,我确是听不懂——您也别讲了。”
陆承宗看了杨简一眼,道:“你还嫌我取的那个名字长么?——不知费多少功夫呢……”
杨简撇撇嘴。
陆承宗转动机括,将圆筒贴在耳边倾听,自语道:“先是扣上,再找生门、再列排局……然后……‘啪’的一声,锁开了。然后呢……哈哈,我就偷出了离火浣天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