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宗见敖炎芝疾冲出来,吓得抹头便跑,晏千军一把将之揪住,怕他失足再掉下去。
杨简探手挡住敖炎芝,急道:“怎么了敖姑娘?”
“啊!……”敖炎芝涨得脸红脖子粗,慌道:“没事没事!”
“没事?”陆承宗怒道:“没事你鬼叫什么?”说罢抬步闯入寺中。
没走几步,陆承宗便明白了——
只见进得门内,是个金铜为底的方形空场,空场上横趴竖卧着十数名不着寸缕的男子——只怕是衣物早成灰烬——敖炎芝虽然暴躁任性,但毕竟是姑娘家,见此情形哪有不慌的?
“让你跑这么快……”陆承宗嘟囔道。他见了地上这些男子,心中更急,忙抢上几步探看。
这些男子形状狰狞、神情痛楚,摸上去身子还是烫的,脸上被灼得尽是火泡烧痕、根本分不清面目。再细探察,皆已没了呼吸!
“啊!……”陆承宗转头看向正在翻找的杨、晏、马、凌四人,叫道:“快找找,看哪个是英阳?”
几人翻寻半晌,却没一个似英阳身量的。
陆承宗越翻心中越寒,这十数名男子虽然身材各异、体貌有别,毫无例外的是——皆已气绝身亡!
“别啊!别啊!别啊……”陆承宗手下不停,含泪道:“别啊英阳!我们可是能做的都做了,看你的了!”
杨简站起身来,扫视道:“承宗你先别急,这儿没有英阳!”
晏千军见这空场周围尚有许多通道、殿宇,大声喝道:“咱们分头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杨简一拍陆承宗后脑,道:“先起来,分头去找。”
“别啊、别啊……”陆承宗被杨简提起,仍不甘心地看着脚下众尸,依旧喃喃不休。
“英阳不在这里!”杨简喝道:“走啊——”
*
五人分作五处,分头向殿宇跑去。
陆承宗随便拣个方向跑出数步,只见路旁尽是倒卧之人,再细探去皆已气绝。陆承宗心中生恨——只怕这空焰寺中,关押了百人不止。
这些尸身有的是孤零零倒毙道旁,有些则是三五成群卧在一处,陆承宗顾不得恶心,逐个翻看。
翻着翻着陆承宗心都凉了——个别尸身已是肉焦骨烂,莫说活着,连尸骸也不完整了。
“快啊……快啊……”陆承宗心中只盼着能从别处传来喊声,能被他们几个找到英阳。
一抬眼,却是间弥陀殿。进殿迎面是西方三圣的圣像,殿中大略叠着两堆尸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陆承宗虽是金刚寺的记名弟子,但念佛的时候少之又少,此时见了圣像,不禁一礼,道:“阿弥陀佛保佑,愿英阳能平平安安!”
礼过之后,匆匆翻看两堆尸身,依是毫无所获。
陆承宗心急气躁、不耐再找,一路跑回寺首空场等待消息。不一刻,杨、晏、马、凌四人陆续回转。
“怎么样?”陆承宗向先跑回来的杨简叫道。
“没有啊,怎么找也没有——”杨简急道。
陆承宗又向相继跑回的其他三人望去,三人亦是摇头。
“没有?没有?……”陆承宗心中一沉,暗道坏了——
莫非自己得的是假消息?难道英阳没被关在这里?这、这……
这历尽千辛万苦、损失了半数魔将沙网和数名天机弟子;这斥资无数锻造镇铁钢板、打制重兵;这平白失去了先天至宝天若水;这八方云动、数万水族齐集;这将凌天河逼得元神受损、迫其施展惊天动地的大神通……这、这……难道是空忙一场?
陆承宗越想越怕,扫了众人一眼,暗道此时绝不能心虚,便拧着眉头吼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杨简你可看仔细了?每一具尸身都翻过了?!”
“都看过了!绝不会出错!”杨简斩钉截铁应道。
“英阳莫非烧成灰了?……”陆承宗抚着下颌,仰望寺顶喃喃道。
“我看这样——”晏千军皱眉道:“咱们都换着再找找,这回一定要看仔细!”
“好!再找找看!”凌天河此时比陆承宗还急,这一番心血若是白费,连哭都没地哭去,回去还不得被师姐骂死?
“走——”杨简揽住陆承宗肩头,道:“咱俩一起找,先去你那边看看,你这人啊、有时马虎得要死……”
“马虎?你说我马虎?”陆承宗瞪眼道:“这事还有马虎的?”
“走吧!”杨简道:“赶紧的……”
*
二人顺着陆承宗走过的通道又搜检一遍,这回二人一起翻看。
每看过一人,陆承宗便道:“你看,这能是英阳么?我还能看错了?”
杨简也不理他,凝神观看,即便是那些看起来与英阳相去甚远的尸身,也要细查一番。
最后二人又来到弥陀殿,杨简踏入殿门,先向圣像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保佑!”
“我都求过阿弥陀佛了……”陆承宗小声道:“他老人家说了,这里没有……”
杨简斜了陆承宗一眼,进殿查看。只见这殿中大概有十余具尸身,分作大小两堆。
杨简走近小堆道:“我先查这些,你看那边……”
“好——”陆承宗拖长声道:“都被我翻个底朝天了!再翻胳膊腿就掉下来了……”
“多嘴!”杨简喝道:“快去——”说着俯身察验。
“英阳!英阳——你在哪里啊——”陆承宗一边拖着长声如叫魂般呼喊,一边走到那大堆尸身旁边。忍着恶心,拨开上面几具尸体,道:“阿弥陀佛,勿怪勿怪,我这也是为了找兄弟,无意冒犯……”正说着,忽是怔住。
只见三四具尸身下面,露出一具尸体的下半部分——那死尸右手扣住一块灰布模样的事物,遮挡在下体上。
“嗯?”陆承宗心中一动——过了四月初一,空焰寺便受魔焰炽烧,寺中除却金铜硬物外,早就寸缕皆无,这块破布模样的东西却是何物?
陆承宗精神陡振,急忙推开上面累尸,只见那物似是一本书卷。
电光石火间,陆承宗猛然省起——当日在曼塔峰下寻宝,送给英阳的那本武学奇书非丝非帛,正是这般模样!
陆承宗心头狂震,探手去夺、欲看个究竟,哪知那死人握得极紧,扯了几下竟没扯动。陆承宗心中大急,拽住脚踝一把将死尸拖了出来——只见这死人亦是满脸潦泡、面目难辩,看其身量,似又比英阳高些。
陆承宗想了想,试他鼻息,已是全无。再蹲下去听他心跳,似乎还有些……
“英阳!英阳!!”陆承宗仰天叫道:“杨简!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英阳?!”
杨简正在蹲着察看,听到陆承宗叫喊、如遭电殛,拔腿欲冲竟先摔倒。再爬起身踉踉跄跄撞了过去,未冲到近前,只听陆承宗“啊”地发出一声惨嚎!
*
“承宗!”杨简大惊,一步摔在陆承宗身侧,慌道:“怎么了?”
“啊!啊——咝——咝——”陆承宗一边惨叫一边吸气,叫道:“这厮绝对是英阳!啊——****你奶奶英阳,别抓了!哎啊——别抓了!”
杨简抬眼一看,只见那“死人”右手摁着书卷护住下身,左手却牢牢攥住陆承宗裆部,正抓得起劲。
“哈!”杨简大笑,眼泪却是不由自主喷涌而出!
昔时陆承宗与英阳二人没事便招猫逗狗、互相打斗——抓裆抠眼、吐痰揪发、拗手绊腿、勒颈咬臂……无所不用其极。平日二人若是走个对脸,皆是心生警惕,微弯着腰手护裆部,生怕对方偷袭……
“你奶奶的,别抓了!啊——”陆承宗长声叫道:“我看你可怜,烧得跟扒鸡似的——我可没还手啊!你要再抓,我可插你眼睛啦——”
“英阳!”杨简匍匐两步,凑上前叫道:“英阳!英阳……”
那“死人”听了杨简呼唤,慢慢松手,只见他眼旁,两道热泪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