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河口乡，河口村。
“小虎，不要听了，快睡觉！”小虎娘将小虎搂在怀中，安慰道。
“娘——我怕！”小虎轻呼一声，将脑袋又往娘的怀里扎了扎。
“不怕不怕——睡着了就不怕了，乖啊——”小虎娘柔声道。
“嗷——”只听村西头又传来非人所能发出的嘶吼之声。
“娘！”小虎浑身一激灵，又要哭了起来。
“不怕不怕！乖，噢——噢——”小虎娘将手堵在小虎耳朵上，道：“有娘在呢，不怕啊——”说着又向身后捅了捅小虎爹，道：“你个死人，没见儿子害怕么？也不哄哄。”
“又怎么了……”小虎爹翻个身，迷糊道：“快睡吧，明早还要下地呢……”
“没听见村西头又在鬼叫？小虎吓得睡不着——”
“天天这么叫，我有什么办法？”小虎爹道：“你把衣服捂在小虎头上，不就行了？”
“这么热的天还不把孩子闷死？行了行了，你死觉吧——”小虎娘恨恨道。
*
河口乡自从去年冬天，就接连大旱——此时眼看着都已入夏了，方圆几百里还是滴雨未下。
前一阵子族长率领所有乡民去老龙潭求雨，谁知雨未求成，倒落了一阵血水，把大家吓得四散奔逃——慌乱之中，还踩死踩伤了数十人。
感叹晦气之余，大伙皆认定是龙王发威，要惩戒乡民，不敢再去求雨——只是这庄稼早早就播下去，眼看着都旱死了。
官府虽也派人组织大家开渠引水，只是这河也快干了，哪里还有什么水可引——乡民一片哀声。
*
这一日小虎跟着村里的十几个孩子，到村外的河里捞鱼。
连日大旱，河水也少了许多。沿着河边走下几丈，方是没踝的黄水。
河近枯竭，鱼也是了无踪影，加之百姓都没的吃，大加捕捞——所以这阵子忙一天下来，也不见得能捕到一条。
十几个孩子搀起裤腿，在河水中嬉闹捕捞，半日都没有收获。
忽然，一个名叫长胜的少年叫道：“看！这是什么？”
大伙听了，纷纷聚拢上去——只见长胜握着的抄子里面，兜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哇！这是什么？”一个孩子叫道。
另一个孩子用竹竿捅了捅那黑漆漆的事物，道：“还会动呢，是活的。”
“捞起来看看，捞起来看看——”孩子们纷纷叫道。
长胜双手提住抄子，将那事物举起。十几个孩子围住看了一时，长胜没了力气，手又落下。
“是什么啊？没看清楚。”
“就是啊，我看不像是鱼——”
“拖到岸上看看，别让它跑了——”
“对、对，别让它跑了，总算见到大家伙了！”
长胜拖着抄子，将那“怪鱼”托到岸上泥中。
只见那怪鱼两尺来长、方头长尾，头上顶着三颗肉球，腹鳍之下，竟长着两手两脚，浑身被满黑色鳞甲。
“这鱼怎么长着腿呢？”一个孩子叫道。
“我见过长腿的鱼，叫娃娃鱼。”
“娃娃鱼我也见过！”
“你见的还不是我家那条？”
“谁说的，在你家那条之前，我就见过。”
“那你说，你见的那条是什么样子？”
“我见的那条——就跟这条差不多——反正有手有脚……”
“呸！你若是见过，为何还要跑到我家去看？”
“我就是看看，你爹说的对不对……”
……
长胜摆弄着怪鱼，道：“这条肯定不是娃娃鱼，娃娃鱼我见过，没有头上这三个肉球。”
长胜是十几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大家都惟他马首是瞻，听长胜哥如此说，孩子们都不说话了。
一个孩子仰头道：“长胜哥，那这个是什么？”
长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鱼呗。”
“好啊好啊——”众孩子叫道：“那咱们把它吃了吧！”
长胜皱着眉，随手抄起一根竹竿向那鱼嘴中刺去，只听“咔啦”一声，那鱼嘴中竟冒出四排利齿，一下将竹竿咬碎。
“啊！”孩子们见了一声大喊，纷纷退到一旁。只有长胜还用竹竿抵着那鱼身，细细端详。
“这、这是什么怪物！”一个孩子惊叫道。
长胜攥紧竹竿用力向那怪鱼的腹部一戳，只听那怪鱼竟是发出惨厉之极的叫声，头尾拼命摇摆。
众孩子见状吓得又是退出几步，小虎都已经跑到岸上去了。
长胜头上冒汗，直是紧紧攥住竹竿不肯撒手。过了一刻，长胜抬头道：“怕什么？怪物还不是被我一竿戳死了！”
“我看它那样子，像是之前受过伤……”一个孩子叫道：“要不早就把你的竹竿咬断了。”
长胜又用竹竿捅捅怪鱼，道：“管它是什么，吃了便是。”
“这个？这个不能吃吧！”一个孩子闻言叫道。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什么不能吃的？”长胜不屑道：“你们不吃我吃，胆小鬼——”说罢提起抄子便往岸边走，孩子们见了，抬步跟上。
长胜提着鱼，走到岸边树下的一方砧板之前。这砧板是孩子们偷藏在河边的，若是捕着鱼了，往往就地收拾收拾便吃了。
这些日来水低鱼少，砧板上久已未见血了。
长胜走到砧前，将怪鱼用力往地上一掼，那怪鱼扭动几下，不再动弹。长胜取过一柄尖刀，一手按着鱼头，一手便刮鱼鳞。
刚刮几下，但听“哎约”一声尖叫——长胜猛抬起左手，只见左手血出，却是被那怪鱼咬了一口。
围观的孩子们见了大哗，瞪大眼睛不敢靠近。
长胜大怒，一刀剁下鱼头，又掰起鱼嘴仔细观看——只见那鱼嘴内上下各两排牙齿、锋利之极，口中的舌头竟是一根尖刺。
长胜皱皱眉，扔开鱼头，将嘴凑在左手伤口上吸了一下，又将污血吐出。随后抄起尖刀把那怪鱼剖膛破腹，又草草刮了几下鱼鳞，端的是熟稔之极。
一边刮着鱼鳞，长胜一边叫道：“支起锅，咱们弄一锅汤喝！”
再一抬眼，却没人上前，长胜道：“快啊！”
一个小孩子道：“长胜哥，你、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好得很啊！”长胜探手将怪鱼内脏掏了出来。
“你被那怪鱼咬了……”
“没事，那算什么？”说着长胜抄起一块鱼肉丢入口中，道：“这个还能有毒么？”
孩子们见长胜大嚼，皆是垂涎欲滴。
“来，都来尝尝，这家伙鲜得很——”长胜叫道。
一个胆子大些的孩子上前，正要提起鱼肉，长胜指道：“吃这块，不用下锅煮了……”
那孩子抬眼看了长胜一眼，忽是大惊，结结巴巴道：“你、你……”
长胜道：“怎么？”
周围的孩子皆是面色剧变，只见长胜的一张瘦脸，瞬间已是乌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