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狼大寨的主殿出来,晏千军心中忿忿不平。
衍道宗与幽冥宗素来不和,这是阴山教尽人皆知的事情。
阴山教立派千余年,历来最兴盛的两大宗是驭兽宗与幽冥宗。
五十余年前,晏中阳被天下道门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投奔阴山教。仗着道功天纵、神通盖世,晏中阳入教后深得诸位长老器重。
晏中阳抓住机会、扩张势力,创下阴山教衍道宗。五十余年下来,衍道宗已发展为阴山三大宗之一,且隐隐有凌驾之势!
衍道宗异军突起,驭兽宗主巴根倒不在意,只要为阴山教好,谁坐大都无所谓。不过幽冥宗主俞泽世却是心怀不满,与晏中阳明争暗斗、倾轧不休,一得机会便削弱、排挤衍道宗。
不过搭救九阴老祖,乃阴山教千年来一以贯之的大事,俞泽世不敢懈怠,总算三宗合作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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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这个俞泽世!”晏千军快步走着,狠狠骂了一句。
晏中阳听言,顿住脚步,看向晏千军。
“本来咱们要来也没用,况且那个塔基只是阎浮塔的三分之一,送个人情怎么了?”晏千军高声道:“陆承宗那个小子人不错,不给人点儿好处,人家能把家传至宝贡献出来么?”晏千军越说越气,怒道:“最后那浣天纱也破了,人家家传几百年的宝贝就这样完蛋了……给个破塔基算什么?这老王八,不是在老祖面前阴我么?”
晏中阳等晏千军停住话头,道:“我知道你的行事……可如今,老祖发话了……”
晏千军长吐口气,喝道:“操他娘的!哪天我把俞泽世的脑袋拧下来,他就不告刁状了……”
晏中阳望着远方青山,冷然道:“不要再说废话,想着去把这事办了。”
晏千军听父王如此说,低头道:“我还有好多事情呢,顾不上弄这个。”
晏中阳眉峰一挑,道:“嗯?”
晏千军俯首道:“是……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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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千军别了晏中阳,走向自己大帐。一路之上越想越气,骂声不绝。
未到帐口,忽是想起一事,又折身向天狼大寨后方走去。
走了一时,晏千军挑帘进了一座毡房,只见毡房内药气蒸腾,一温婉少女,正在服侍铺上病人。
晏千军收了脚步,轻声问道:“向兰,阴欢他如何了?”
那名叫向兰的少女听到动静,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又听得晏千军问话,摇了摇头。
晏千军暗叹一声,走到铺前。
阴欢在归墟打开沟通阴阳的先天法阵时,被蹿上来的黄泉戾气所侵,当即昏迷。
后被晏千军等人送回天狼寨,几生几死、凶险万状——即便是用了阴山最好的灵药,也屡次险些丧命——整日里高烧不退,浑身溃烂。
晏千军蹲下身子,看向阴欢——只见他面色枯黄,双目紧闭,脸上罩着一团黑气。
想起当日归墟****欢奋不顾身,晏千军不禁悲从中来,探手握住他手臂,轻声道:“阴兄弟……”
向兰本正在给阴欢敷药,见晏千军如此,停了动作。
晏千军握了一阵,一抽鼻子,挥挥手,向兰又接着敷药。
晏千军就地盘膝而坐,隔了一阵,轻声道:“向兰……你这一阵如何?”
向兰动作一缓,轻声道:“还好。”
晏千军看看帐内,道:“这些粗活不用你来干,你还是……”
“没事。”
晏千军见向兰神情冰冷,低头片刻,复道:“向兰——你是不是恨我?”
向兰闻言身躯一震,没有答话。
晏千军长叹口气,道:“这回东海之行实是凶险万分,可是没办法!——不光你爷爷他们八人,还死了许多妖兵魔将,我的手也断了,阴兄弟也成这个样子,你都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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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兰的爷爷,正是晏千军探海时带去的阴山八老之首的向长老。
为了压伏金井盖,晏千军无奈之下,命阴山八老强施长山枯骨阵。向长老赴死之前,只向晏千军说了一句话,就是请他代为照看自己的孙女——向兰。
向兰父母去世得早,自小便与爷爷相依为命,祖孙感情极深。此番爷爷殉教,对向兰说来,不啻于天塌地陷。
哭了七日七夜之后,向兰总算收拾心情,并提出要求——照看昏迷中的阴欢。
阴山教有长老数十人,向长老的地位虽不算尊崇,但他的孙女也不至于来干这些粗活。但架不住向兰一再请求,晏千军便答应,让她先照顾一阵阴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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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千军见向兰不语,知她心中哀痛。自己已是劝她数次,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呆坐一阵,晏千军撑臂起身道:“我再想想办法——不行就派人上罗浮山,求罗浮山的高人来治……”
罗浮山为道门大派,医术灵方冠绝天下,只是道门正派与阴山魔教势同水火,怎能轻易来救治阴欢。
“晏少主……”向兰轻声道。
晏千军低头道:“怎么?”
向兰只是低着头,看也不看晏千军,道:“上午阴大哥醒来一下,他说……他说要给自己换条胳膊呢……”
“什么?换胳膊?”晏千军闻言吃了一惊。
他在归墟右臂中毒,戾气上行,服了灵药也控制不住——没办法,当即斩下右臂。可阴欢却是全身皆被毒气所染,总不能把全身都斩了吧。
回到阴山后,晏千军找了一名身材相符的魔将,砍了他的胳膊,用秘术给自己接上。
且不说斩臂之痛,就说接续新臂,也不是每人都可以吸纳的——阴欢素来体质羸弱,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他换手臂有什么用?”
“这个……我也不知道,阴大哥没说清楚就又昏过去了。”
“他可能是在说胡话呢……”晏千军松了口气,道:“你只需好好照顾他就行了。”
“晏少主!我……”
晏千军见向兰忽是神情激动,道:“嗯?”
“我有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我、我想做你的婢女,侍奉鞍前马后……”
“什么?这可使不得!”晏千军吓了一跳,道:“而且我也不需要有人侍候。”
“少主!爷爷没了……我孤身一人,于这寨中怕受人欺负……”向兰抬脸看向晏千军道:“既然你说过,代爷爷照顾我,那就请你答应!”
“这个……”晏千军慌了手脚,道:“我经年累月在外奔波,哪还照顾得了你?”
“少主!”向兰伏身便拜,泣道:“你就收下我吧,不然我孤身一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晏千军闻言皱眉,向兰乃是殉教长老的孙女,哪里会受人欺负?不过转念一想,教中多是些妖兵魔将,粗俗凶悍、不通人情,若真有人兽性大发,也确实堪忧。
想到此处,晏千军俯首看去,向兰已是哭得梨花带雨,正抬头望着自己,神色决绝。
再一细看,向兰双眸之中似是藏着一丝凌厉之气——晏千军见了,心头一震。
“你先起来,这个容我考虑一下再说吧。”晏千军说罢,快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