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牌,三六九,我的手指只需轻轻掠过扣住的牌,便已知晓是几点,从未有错!不动声色地瞄了下面前的钱,差不多800了吧,良好的开局,不禁令我暗暗松口气。
身后的两个合伙人,焦虑地打量着我的神情,似乎想获得某种信息。当然,一切都是徒劳。包庄的闲家,睨了眼手中的牌,很果断地拉开了,点起根烟,气定神闲地打量起我。
他叫周林森,是本地屈指可数的大混混之一。按理说,他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进这种小场子赌钱的。但凡事,都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今天,他在大场子里输得一干二净,自然只好凑个几千块钱,来这里过过瘾。
可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我们来说,带个几千来赌的,那简直就是豪客!更何况周林森虽然声名在外,但在我们面前,却极是讲理,从未有过犯混耍赖之类的事。这样的人,怎能不受欢迎?
板凳,心里格楞了下。最后张,果然是长三!我干脆把牌翻在桌子上,让合伙人一起参考。围观的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但很快达成一致:稳字当头,配天九王!
我抬头看了看周林森,他喷口烟,慢悠悠地说道:“怎么,后生仔还准备拉个五六吃我?”说完,添添嘴唇,又抽了口烟,手指轻轻地摩挲着鼻子。
他在紧张!我心里暗暗作出判断,便把长三和三六九,捏到了一起。这时,周林森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但是——仔细看的话,却有点假。这令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毫不忧郁地拉开牌,用讨好的口气说道:“那就听森哥的,五六好了!”
森哥微笑着抓过我面前的钱,心里一沉,妈的,上当了?!却不料,他点点我的钱,然后从自己面前数出800,找回20:“780变1560,你数下。”站在身后的一干人,顿时兴奋起来。
“厉害!”
“有魄力!”
“叶子做庄我绝对信的过!”之类的恭维话络绎不绝。森哥好脾气地笑笑,没说什么。我打开他的牌一看,幺四五陪人牌,幺五六配三五八,是把三四哦,耶!
我利落地把最后一方牌分到各门,然后捏着色子,等待闲家下注。陆陆续续地,有人30上门,50天门地下了200多块。现在,森哥面前还有1000多,他示意我等等,接着问了下身后的小弟:“阿辉,你那还有多少?”
“最后500!”阿辉痛快地把钱丢给森哥。
森哥拢起面前的钱,放在下门:“全跟我算,打色子!”
一四五,门前。我默默念了几句:菩萨保佑!上帝保佑!真主保佑!继续按老习惯开始摸牌。一个地牌,一人牌,一梅花,一猴三,又是把难牌!
我喊了声:“庄家摊配!”然后飞快地计算起外面的牌来。闲家先后配完牌,放在各自门前,就等庄家开牌了。
这次,我把牌翻开时,身后不再有人做声,都静静地,让我自己拿主意。森哥似乎吸取了刚才的教训,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面前的烟盒,我不禁暗暗发笑。
外面现在还有一张天牌,可以配成天八天九或者天杠,一张二六八,可以和牛头配出一把九,还有一张二三五,可以和2张和牌配出个九。也就是说,介于我人八和地杠之间的,只有3手牌,而下面的四点和五点,仔细算算,却一共有6把。喜欢冒险的性格,一下就令我作出决断:“五八,开!”
果然,森哥拿的是把四六,上门是六点冲豹子跟,赔。天门憋九,和我打和。不过他们的输赢,只和森哥计算。森哥郁闷地数出1560给我,另外赔了上门100多,面前,居然只剩下60块钱了。
我乐呵呵地把牌一推,宣布下庄,然后这个30,那个20地,给周围的看客们挨个分完红,这才和合伙人跑去边上分赃。
我们是100块起的庄,我出了50,所以分到将近1500,加上开始赢的,居然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2000块钱。那是1993年的夏天,我16岁,刚刚初中毕业,等待高中的录取通知中……
等我回到场子中间时,森哥在坐着抽烟,没有下注。顿时了然他的窘境,数出1000,递过去:“森哥,你先玩着吧。”森哥诧异地看我一眼,拒绝道:“算了,这几天太背,没心情了!”
我没有坚持:“那走吧,一起消夜去。”
森哥再次看看我:“走。”
一行人就近走进家小吃店,热热闹闹地点上一桌酒菜,分头坐定。中间,不断有赌友热情地向我讲述起森哥过往的光辉事迹,并不时地将头转向森哥:“是这样吧?”“我没记错吧?”再或者,就是向森哥打探着忠哥啊、龙哥啊之类,本地几个有头有脸的混混的近况,以显示,自己也是同道中人。当然,他们中的大部分,除了老婆孩子外,从未打过任何人。森哥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偶尔向阿辉耳语几句,席间的气氛,倒也算融洽。
我喝干杯中的可乐,换上啤酒,斟酌一番,向森哥举杯:“森哥,我一直很敬重你,虽然不会喝酒,但为了你的豪爽和义气,我干了,您随意!”话毕,便干脆地将这杯对我来说,苦涩无比的啤酒,尽数灌下。
森哥很给面子地将酒一口干去,转腕亮杯,然后拍着我肩膀说道:“叶子,人哪,走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选定了,就要把他走完,走好,永远不要回头!”我细细回味着森哥的话,也许他说的对,人,是没有回头路走的。
若干年后,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改变了我的人生,破裂的家庭?还是森哥那晚的话?
直到下一个若干年后,我才明白,原来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改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