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阳紧紧地握住烟盒,却又放弃般没有抽:“这件事情你完全不知情,但是你却是导火索……我曾经想过要狠狠地报复你,让你得到最好的,然后再一脚踹下去,这样我就可以让你吃点教训,但是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傻?坐在路旁的人,不会总是友善的,也许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坏蛋。可是你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觉察不到,一心只知道往前走,走向你的目标。那时候,我竟然开始有些嫉妒刑嘉航了。”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感情,当你说不要再见面的时候,我也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但是为什么你又突然跳出来,仍旧和几年前一样,没有被生活打倒?我真的很难相信,我连续两次都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邵阳把烟放在一旁:“你知道吗,于瑶是我妹妹,是我同父异母,从小过继到伊家的妹妹。”
熙童觉得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消失。昨天她的体温就很低,如果说昨天是累,是身心的疲累的话,那么今天……她仿佛身临悬崖,邵阳的话像冰刃一般扎在她身上,她不自觉地倒退两步,狠狠地撞上身后的墙。
邵阳想拉住她:“熙童,我……”这些原本是他一直想说的话,但是说出口却觉得非常后悔。
她的仓皇让他心痛。
他应该将这一切都尘封,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熙童。”邵阳又唤了她一声。
熙童看得出来,他有一些恐惧。可是他恐惧什么,又害怕什么……他一直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她苦笑道:“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谢谢你没有在我最倒霉的时候落井下石,谢谢你的袖手旁观。”一切都是那么可笑,不管是一开始的参赛到后来的失落,直至现在的复出,全部被他这么随意地玩弄……
“熙童!”邵阳想抓住她,她避之如瘟疫,转身便跑。
邵阳下意识想追,这个时候她想一跑了之?
可是,他的视野一阵晃动,眼中闪过白光,强烈的抽痛从胸口传来。此时,熙童已经跑出门了。
邵阳顾不了那么多,他拉开门往楼下追去。
冰凉的寒意透进他的皮肤,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昨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除了她回过头时,惊恐的样子,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世界一片苍白。
“邵阳!”
剧烈的刹车声划破长空。
手术室的灯一直闪动着,刺目的红。
熙童垂下头,不想再去看那儿。
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得熙童整个身体都麻了。
熙童拿出从上飞机就一直关掉的手机,开机的画面是只小白兔,睁着红红的眼睛蹦来跳去,她愣愣地望着,手指却越来越用力,指节泛出白意。
事情就像慢镜头一样,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复,这一切更像是一场噩梦,很深很深的噩梦,没办法醒来的噩梦。其实邵阳的眼睛一直都没有恢复吧?否则为什么看不到急驰而来的车?他傻了吗,明明就没有好,为什么还跑来?
熙童盖住脸,无比后悔。
突然,短信的铃声让熙童回过神来。
屏幕上“邵阳”两个字分外刺眼,显示时间是她上飞机前。
熙童翻开手机,映入眼帘的是……这已经不能称为短信了。
——我曾经想过,如果有可能,我们从未认识也许更好。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晚了,你去美国对于我而言,应该是最好的放弃方法吧。所以,如果你同阿刑解释清楚的话,我祝福你们……但是,能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吗?下一次,我们见面早一点好不好?下一次,你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一起游戏、一起上学、一起情窦初开、一起彼此相爱、一起携手同行,一起一起,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好不好?
护士正好将邵阳的衣服送过来,邵阳的手机滑出来,铃声响起,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熙童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回响。邵阳将那一晚她的声音当做铃声。
看过的所有风景中,只有你。最令我牵挂。
这车水马龙的世界,没有你。繁华如桑田。
时间还有那么长,那么长,我们没有过错,却一再错过。
幸福,仿佛青鸟打开的门。
可是我的天空,却已不能容下你展翅飞翔。
最美好的时光,早已铭刻在你我胸膛。
我注定到不了我的左岸,你的天堂。
现在,我只想用剩下的时光,去爱我真正的爱人。
可是亲爱的,请容我最后一次说,我是那么那么爱你。
熙童掩住脸。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要下一次,就要这一次!
她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上去: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我们一起彼此相爱,携手同行,一起一起,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
泪水,滴落在屏幕上,仿佛珍珠,晶莹剔透。
仿佛一起流泪。
一年后
小黄一边检查着熙童的行李,一边说:“长袖衣服就带两件吧,能换洗就行了,化妆品多带一些清爽保湿的,听说泰国的天气一点都不好。”她又嘟起嘴,“我说熙童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
“啊?”熙童从乐谱里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睛。
她埋头太久,骤然抬头,眼前一片昏花。
小黄朝天翻了个白眼:“休息一下可以吗,你一年之内连着推出两张专辑,虽然反应不错,但是能不能让自己放松一下。”
“我这不马上就让自己放松了吗?”熙童干笑道,复又淡淡道,“我只是想在结束前……能留多少曲子就留多少。”
“你在说什么?这么小声音听不清楚啊,再说一次?”
小黄见熙童只是笑着摇头,不由分说一把抢走她正在写的谱子:“不管了,你记得就好。趁着参加婚礼的机会好好休息吧,OK?”一边说,她一边把熙童拉起来,“好了好了,时间到了,你要再不走就赶不上婚礼了。”
熙童看看时间,的确是不早了,再想一想这座城市被称为“大型停车场”的交通状况,拎起行李赶往机场。这里的天气已经转为微凉,天却如炎夏般透蓝,仿佛一大块透明的宝石,在人们的头顶上晶莹剔透。
熙童靠着飞机的舷窗,望着窗外微微发愣,再过三个小时她就会抵达泰国的曼谷。
在那个拥有千佛之国美喻的国家,不知佛祖是否会帮她实现愿望?其实也不用佛祖每天都记挂她的,真的,只需要偶尔记起她,完成她那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心愿就好。
“请问……你是陆熙童小姐吗?”身旁,响起有一道不确定的声音。
熙童回过头,一名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温文有礼,语气里有着一丝试探的怯意。
“我是……请问你是……”
“哦,你不认识我的。”
对方笑道:“应该这么说,我是你的Fans啊。从你出道到现在的专辑,我都有收集。上一张专辑非常精彩,我已经转录到MP3里了,以便随时随地可以听到。听说你最近又要推出新专辑了,我很期待。”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脸庞泛起淡淡的粉意。
熙童不由得微笑。
一路上,她们谈了许多。
下机的时候,熙童想问她的名字,她却摇摇头:“我们能够同行一路已经是缘分,怎么好奢求太多。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支持你就好了。啊,好像有人在等你了。”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
熙童与她轻轻拥抱告别,然后走到车旁:“怎么是你来了?这不大好吧,新郎倌。”
邵平朝天翻了个白眼,拉了拉领口:“我都快得婚姻恐惧症了,别再打趣我了。也不知道叶晓晓那死丫头发什么神经,也不怕这么热的天把她的妆弄花。”
熙童不由得大笑,她上了那辆卡宴。邵阳很听他妈妈的吩咐,卡宴是邵平买的,他只是偶尔用一用而已。不过现在,邵阳很少开车了。
邵平与叶晓晓会在曼谷举行婚礼,其实是因为叶晓晓的体贴。邵妈妈专心礼佛,已经在泰国长居了一段时间,而且随着老人家年纪愈大,已经不大适合长途奔波了,叶晓晓这才将婚礼地点订在曼谷。
原来叶晓晓与邵平才是一对儿,出乎熙童意料的是邵平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家伙很专情,叶晓晓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们一直恋爱了十二年。
也许,“专情”是邵家人的遗传吧。
过了一会儿,熙童轻轻开口:“他……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邵平耸耸肩:“还那样吧。”
熙童咬咬下唇,一路上,她神情恍惚,思绪纷杂。幸好不是她开车,否则真怕会开进道旁,扎入水果摊中。邵平对这条路很熟悉,不多会儿便将她送至一幢小别墅前:“你直接进去吧,我先停车。”
整栋屋子颇具有东南亚风情,有一位泰国本地人照顾这里,她似乎认识熙童,见到她便拉开门,轻声用泰语问好:“萨瓦迪卡。”
熙童忙合什还礼道,学着她的话道:“萨瓦迪卡。”
对方轻笑,用不甚熟悉的中文,指了指前面:“这边,睡。”
熙童将鞋脱至玄关,赤裸的脚心贴在木地板上,木质独有的温润传来。她缓步走过长廊,光影仿佛时光机,让人不由得心生错觉,好似倒退回一年前……
那个时候,她几近疯狂,直至见到他。
他未曾改变,仍旧面容清俊,闭起的双眸,睫毛浓长,仿佛有蝶自暗影破壳而出。
熙童靠在门旁,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告诉他,告诉他现在一切都很好,告诉他,他为她安排的制作人不愧是国际大牌,大家合作很愉快,告诉他,其实就算得到这一切,她心里好像还有一个洞没有填满。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好一会儿,她才蹑手蹑脚地走近,在他的眼上落下一吻。
邵阳发觉,却仍旧还迷糊,未曾清醒过来的模样,嘴角勾起丝开心笑意:“我是不是看错了,你真的来了?”
熙童愣愣地望着他。
在美国的那场车祸幸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意外,可是却造成邵阳脑部本就没有吸收干净的淤血再度聚集,压迫视神经。
除了动手术之外,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让淤血自行消散。可是高危险性的手术与不确定性的保守治疗,无论对于谁来说这两种选择都是难熬的。
最后,邵阳决定采取保守治疗。
相比较于看不到的恐惧,他更害怕,死去之后无法再守在熙童身旁。同时,他又不想利用这些,将她束缚在他身旁。
在临走之前,他对她说:“没有关系,我会好的。那个时候,你来看我。”
熙童告诉他:“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个愿望,我现在告诉你,在你好之后你就留在我身旁不许离开。”
邵阳答道:“好。”
现在,他可以实现他的承诺了。
“是的,我过来了。”
熙童跪坐在邵阳身旁,脸埋在他的腰间:“我再也不会离开了,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的头顶,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答道:“好。”
就这一次,
我们一起彼此相爱,
携手同行,
一起一起,
直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