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临街两个门面,一个兵器店,一个铁匠铺,铁匠铺两个大火炉子,里面放着一些烧的通红的刀胚,炉子旁边有六个打造台,几个满身肥肉的铁匠挥着铁锤,在上面卖力锤打着,虽然是隆冬时节,但那汗水却如雨一般的流下,看来已工作很长时间了。
张良来时还担心秦军入侵,赵国突然应战,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但以现在的所见所闻来看,从城防到锻造,赵国对于防秦的准备,还是做的比较充足的,毕竟李牧就是李牧,多年对抗秦军下来,战略眼光是非一般人可比的。
张良看那铁匠铺里,不像有徐夫人的样子,便走去那兵器店,兵器店大门上,一个墨字的大牌匾,上面写着五个大字“徐氏兵器店”。兵器店门口有一辆马拉的板车,板车上堆放着几捆大刀,一些士兵正从陆续兵器店里搬出刀来,放在板车上,张良和公孙止就停下来,把马系在一旁,想等他们搬完再进去。
不一会儿,那些士兵就搬完了刀,想是这铁匠铺近来打造的,充作军队装备。张良待那群士兵护了马车走后,才和公孙止一道踏进兵器店,兵器店里,只有一位穿着灰白长衫的老者,背着门站着,怔怔地看着墙壁上空空的兵器架。张良看那老者,约莫五十岁左右,清瘦高渠,太阳穴鼓鼓的,双眼精光四射,手上还有厚厚的老茧,想来这人就是徐夫人了。于是张良拱手问道:“敢问可是徐夫人前辈?”
那老者转过身,看了看张良,又看了看公孙止,道:“前辈不敢当,我就是徐夫人,你们是何人?找老夫有事吗?”
张良听他就是徐夫人,喜道:“晚辈张良,这位是我的朋友公孙止,我们尊楚南公前辈的托付,给您带件东西。”说着,就把木盒递给徐夫人,徐夫人看那木盒,吃了一惊,接了过来,道:“两位快里面请。”说着,把大门关了,领张良和公孙止到里屋去。
这兵器店后面是一个院子,穿过院子,正面便是待客的正厅,两边是厢房,厢房旁边是一个厨房,厨房里有炊烟冒出,想来是有人在生火做饭。徐夫人带张良和公孙止进了客厅,转身道:“二位请稍待片刻,老夫进去拿个东西。”说完,又冲外面喊道:“小筝,来客人了,快来招呼着。”说完便转身进内房拿东西去了。
张良和公孙止听徐夫人这么吆喝,感觉总是怪怪的,公孙止坏坏地想:还好徐夫人是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喊的声音倒还正经,若是换个大妈这么吆喝,估计子房就真要乱想了。
不一时,客厅外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子窈窕面容清秀,想来就是小筝了。小筝提着一壶茶水,瞪着大眼睛看着张良和公孙止,俏生生地问道:“哪位要加茶水?”
张良和公孙止都是一怔,这个年代,喝茶的人可不多,一般人家也不会用茶水招待客人,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偏是用茶水来招待客人,想来他们家里,是常年饮用茶水的人家了。张良出于礼貌,还是拿过案几的陶杯让她把茶水添了,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少女把茶壶放在案几上,也不给公孙止添茶,对张良道:“我叫徐亦筝,叫我小筝就好了,你叫什么呀?”她问这个“你”,自然是不包括公孙止这个大叔了,显然是把又黑又丑的公孙止自动过滤了,公孙止也是无奈,只有一阵苦笑。
张良见她自动屏蔽公孙止,也是暗自好笑,却不好笑出来,于是微笑道:“在下张良字子房,旁边这位是我的朋友公孙止。”徐亦筝听了,也不去看公孙止,仍是对张良道:“原来是张公子,快尝尝我泡的茶,看看好喝不好喝。”
张良本没喝过茶,平时都是喝自然泉水,这时也不好推脱,于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入口,立即感到一阵苦味,但当着徐亦筝的面又不好意思吐出来,只得咽下喉咙,说也奇怪,那茶水下了喉咙之后,嘴里倒没什么苦味了,反倒是有一点点清香的甜味,张良才知,这茶倒也不算难喝。徐亦筝瞪着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张良,看张良那面容,像是第一次喝茶的样子,不禁笑着问道:“张公子以前从没有喝过茶吧?”
张良道:“子房以前的确没有喝过茶,不过这茶水,清香方正,先苦后甜,倒的确是不错的饮品。”徐亦筝俏皮地笑道:“何止呢,喝茶呀,可以益寿延年,排毒养颜。。”一边说一边扳着指头数,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道:“哎呀,我竟然忘了,我的菜还在锅里。”说着也不管张良,便冲了出去。
这时徐夫人正好从里屋出来,看见徐亦筝冲出门去,笑着对张良道:“我这闺女呀,平时野惯了,还请张公子不要见笑。”
张良站起来,拱手道:“前辈言重了,叫在下子房就好,令千金天真活泼,自然可爱,我又怎么笑她呢?”正想继续问徐夫人让自己和公孙止进来何事,就听见身后“噗”的一声,转身一看,地上一片茶水的湿痕,公孙止拿着陶杯,杯里还有半杯茶,正愁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张良。
原来公孙止听张良和徐亦筝说这茶水好喝,以为是很甜的饮品,再加上赶路久了,的确有点口渴,就忍不住拿了案几上的水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想要尝个味道。哪知茶一入口,顿觉苦涩难喝,便“噗”地一下全吐出来了,眼睛却幽幽地看着张良.
张良诧异地问道:“公孙兄,你这是怎么了?”公孙止怪道:“还不是你!说这茶水好喝,结果却难喝得要命。”张良听了,正要回话,徐夫人笑道:“呵呵,这茶水,乃是方外中人喜爱的东西,平常人家都不惯喝的,你初喝时觉着苦,等喝下去后,便回味到甜了。”
公孙止听了,将信将疑,咽着喉咙将剩下半杯喝了,果觉先苦后甜,清香异常,不禁啧啧称奇。
徐夫人笑过了公孙止,又对张良道:“子房,你带这个木盒来时,楚南公可说过什么话?”张良回忆了一下,把当时情景说了,包括要保全李牧后人的话,徐夫人思索了片刻,道:“这么说,楚南公算定武安君必死了?”
张良答道:“是的,楚南公前辈说李牧将军九个月之内必死,起初我也不相信,可是楚南公前辈说的时候很自信,墨家敖大哥也说楚南公前辈算无遗策,所以我非常担心李牧将军。”
徐夫人点点头,道:“楚南公说的话,倒是十分灵验的,只怕这是天命了,即便你努力去改变,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哦,对了,给你看看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精光闪闪的匕首,匕首泛着白光,一看便知是匕首中的绝品。
公孙止顺着徐夫人的话看过去,见了那锋利的匕首,不由得吸了口气,夸赞道:“好一柄利器。”张良也拱手道:“久闻徐夫人是铸剑高手,更是出了名的收藏家,今日见了这匕首,果然名不虚传。”其实张良哪里“久闻”了,不过才知道徐夫人半个月而已,但儒家重“礼”,这样说倒也没什么不妥。
徐夫人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们可知道这木盒叫什么吗?”张良答道:“听墨家敖大哥说,叫做机关盒。”徐夫人道:“它内含机关是不错,可是它并不叫机关盒。”公孙止摸摸头,问道:“不叫机关盒?那叫什么?”
徐夫人道:“墨家中人重朴实,这么叫其实也没错,但江湖上的人,却不会这么叫它,而是叫它七窍盒。”
张良纳闷道:“七窍盒?莫非有什么深意?”徐夫人道:“当然,我手里这把匕首,就叫做玲珑心。”
公孙止诧异道:“七窍玲珑心?什么意思?”张良面有所思,缓缓道:“子房曾听江湖野闻,商纣王叔比干,就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一身忠肝义胆,可比日月之辉。”
徐夫人点头道:“不错,这七窍盒名字的由来,便取自它的“忠”,这七窍盒本是墨家鲟鱼子送予楚南公的,一直都打开着,因为一旦关上,就非玲珑心不能解,若要强行破开,里面的东西就会立即被破坏。当年我深爱收藏奇兵利器,楚南公得知后,就把这玲珑心送了我,说日后有缘,自会有人带了七窍盒来找我,到时候我要按照盒子里的指示,帮他做一件事情。却不知是何事?”说着,便把那玲珑心,放到了七窍盒侧面的凹槽里,正好吻合,只听咔擦擦地几声响过,盒子便自动弹开了。
盒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两片竹简,徐夫人也不避着张良,拿起来看了,思索片刻,又抽出玲珑心,一刀把两片竹简上的字削去了。
公孙止看了徐夫人这一刀的手法,眼睛顿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