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骑了没多远,男人就把手电筒关了。他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把手电筒揣回裤兜。黑咕隆咚的路,他居然不用手电筒
我还没开口,男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说:“别怕,这条路我天天走,已经不下百遍了,哪里多了颗小石子我都能知道,根本用不着灯。”
即便他这么解释,可我也怕的要死。就算你天天走,你怎么知道今天路中间没有挖出一条沟?没有摆上一块石头?万一突然有个横穿过路的,怎么办?都躲闪不及!耳畔的风,呼啸而过。两侧可都是岩石,照这速度,这要是一不小心栽倒了或者直接撞到岩石上,非得受伤流血不可,往严重里估计,丧命都是极有可能的。
我赶紧抓紧,又叮嘱说:“还是慢点吧,不用这么着急。”
男人含糊的答应,可速度一点也不减。猛得朝下扎去。
我只好心里不住的祈求快点到那个叫“贾不灵”的地方。
路仿佛没有尽头,我觉得自行车俯冲的速度几乎都能赶上高铁了。按理说,男人口中表述的“贾不灵”应该早就到了才是。
我又提心吊胆的捱过了漫长的十分钟。还是没到,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我大声问:“这‘贾不灵’还要多远?”
男人被吓了一跳,他脖子突然一缩,车子也跟着歪歪扭扭的。他连忙扶正。头也不回,慢吞吞的问:“什么‘贾不灵’啊?”
“你刚才跟我说的呀,说带我去包扎。”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很慌乱。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有人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一样。
我脑子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完了,这指不定又摊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说:“我就是贾不灵呀。”
“什么?”我还是被这样的事弄得一头雾水,好不容易觉得在这么个不正常的地方遇见了个正常的,他的回答又显得怪异。
“你别害怕,郭医生说我精神不正常,是神经病。”
一听这话,我能不怕吗?我往左一偏,险些从车子后座栽下来。果真又是个不正常的家伙。他不会不是人吧?可听他的语气,又不像有什么恶意。
我用手指在他的腰上戳了一下,他身子一颤,笑了笑,说:“你干嘛呀怪痒痒的。”
有正常反应,是人。可他毕竟说自己是神经病,自然不会有单位要他,那么他说上班的事,肯定不是真的。刚刚的这个表现是正常的吗?会不会是表演出来的?他说的“郭医生”是正常的吗?靠这么个神志不清的人,我能走出去吗?
“你真的叫‘贾不灵’?”
“‘贾不灵’是个村子。我有神经病,我得去找郭医生。”他的回答根本不统一。
他开始了重复絮叨。万一再犯了病,有什么过激行为,可就不得了了。
你还别不信。
我老家就有那么一个神经病,人很老实,长得很秀气。平时看着挺正常,见着熟人都会腼腆的笑着打招呼。他结婚了,有个儿子,眼睛和鼻子,很随他。用我们老家的话:“铁随他。”有点类似于一个模子铸出来的意思。
他平时也跟着建筑队打打小工,日子不宽裕,倒也不算太紧巴。他还有个哥哥,当过兵,好像还是。高大,魁梧。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更不是他们兄弟间的情谊。
而是有一天,这个弟弟有些反常,他成天攥着一把剪刀,嘴里嘟囔着要把自己的影子剪掉。他可能觉得这么个东西天天黏在自己身边,一定有什么预谋。是不是偷钱啊,是不是和自己老婆鬼混啊,是不是贩卖小孩的啊。每天都有上百种可能,在他的脑子里打转。
嚓嚓。嚓嚓。
院子里时常传来剪刀铰合的恐怖声音。他跪在地上,摁着自己的影子他怕它跑了。然后用剪刀贴在地上,顺着边缘一下下铰。
老婆见状,劝阻几次后,不见他收手。就卷了几件衣服拿了些钱领着孩子哭哭啼啼的回了几十里外的娘家。
他更疯了。他对着影子说:“喏,这下你满意了。你偷钱,和我老婆鬼混,还把孩子也拐走了。你还想干什么嗯?”
这声音更频繁了。
他哥哥知道消息后,立马撂下手上的农活赶去查看。一进门,就看见弟弟拿着剪刀乱铰。这时候,弟弟连上厕所都带着剪刀,因为,一开灯的时候,他会发现他憎恨的影子也尾随进了厕所。就连睡觉的时候,它都跟着!
哥哥训斥了一句:“你干嘛呢,活都不干了啊”
“你来了。”弟弟盯着哥哥斜在影壁墙上的影子。
“啊。你这又瞎胡闹什么把剪刀放下!看,老婆孩子都跑了,拾掇拾掇,我跟你去找回来。去的时候,买点东西,客客气气的,该赔不是的时候赔不是,该表态的时候赶快表态。两口子,没啥过不去的。”
弟弟不说话,只看着影子。
“先去把胡子刮刮。愣着干嘛?你听见了没有?”哥哥走上前,像小时候那样,随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是只有兄弟间才能达成的无声默契与沟通方式。
谁料,弟弟用剪刀一下子就刺中了哥哥的脖颈。接着,疯狂的捅着歪倒在自己身上的哥哥,他似乎终于找着了那个害自己的人。
哥哥就这样命丧在自己的亲人手里。丢下了自己家里的老婆和两个未成年的闺女。
街坊邻居私下里再议论的时候,都会气愤神经病杀人居然得不到制裁,还有同情可怜的娘仨,更多的,还是会说:“这个老大,还是呢,连个神经病都治不了。”
我想到这,对这个真名不确定是不是叫“贾不灵”的神经病充满了无限的恐惧。
他会不会突然做出过激的反应?他此刻的意识清醒吗?他这样骑自行车安全吗?他真的能带我走出去吗?
越想越慌,越慌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