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的出场,被排在了最后。
每天晚上的对决,其实都会提前安排好,而他到来时,这里的比试都已经开始了几场。
如果不是郦金两大破境,詹飞是不可能会临时多加一场的,更何况这名斗奴还不是他们斗奴场的。
在他出场之前,这斗奴场内已经打过了十几场战斗,每一场都会有人重伤,甚至有两名斗奴直接被杀死。
偌大的比斗场内,洒落着片片血迹,这都是之前那些战斗所留下的。
这些触目惊心的色彩,让旁观数千人的情绪几乎达到了巅峰。
每个人都显得燥热无比,有的人大声喊叫着自己都记不清的话语,有的人大声咒骂,有的人摇头晃脑,有的人手舞足蹈仿佛疯了一般……
这里的‘观众’想看到鲜血,所以这里的比试根本就不限生死。
毕竟,奴隶的命本就不算什么,哪怕他们是斗奴也一样。
这场铁斧和班摩的对决,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将双方资料和下注的纸条给送到了场边每个人手中。
铁斧用的并非铁斧,而是一柄大石斧,他已经在这倚海城的斗奴场活了两年。
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毕竟每个斗奴不是每天都要进场战斗。他们一般大概十来天才会被排上一场比试,因为每场战斗都会让他们消耗巨大。
败者不用说,基本都是重伤,而胜者往往也会负伤,这时间是用来给他们恢复状态的。
这并非这些修行者有多么好心,而是他们不想看两个重伤的斗奴比试,那样太乏味。
但斗奴这一行,终归是个极其容易死去的‘行当’。许多新斗奴在前三场比试之中,就会被杀死。
而大部分斗奴,最终也都活不过三个月。随便哪次受了重伤之后,其实就已经算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区区十天时间,又哪里真的够恢复的。
铁斧能在这里活两年,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他的实力,在这斗奴场已经能排进前五。在他面前,刚刚的凶刀恐怕连半刻钟都扛不过去。
这两年来,死在他手中的斗奴已经不下三十人。由于斗奴这种活动的盛行,他在这倚海城,甚至有着一批‘支持者’。虽然他的支持者,身份和他相比是天渊之别。
类似这种打出了名头的斗奴,他们的比试已经会渐渐减少了,安排太弱的对手,根本毫无悬念。而实力相当的,随便战死一个对于斗奴场而言也是一笔不小损失。
毕竟这种强大的斗奴,往往都算是斗奴场吸引人的招牌了。
普通奴隶,能值一颗下品灵石就不错了,而斗奴往往能值一颗中品灵石。至于铁斧这个级别的,恐怕没有十颗中品灵石,都买不到。
也就是说,一个铁斧要比上次郦金两大破境带回来的一千多名奴隶还要值钱。这就是他们对连山如获至宝的原因,有他在,他们能获得更多的灵石。
只可惜,连山的战力根本就不为这场内数千人所知。
上次随同两大破境一同出海的百余名修士,死掉了将近一半。而剩下的还有不少是他们府内的手下,至于剩下十几人的也全部被他们想办法封了口。
于是,当所有人看着另一个陌生的名字,以及那一片空白的过往战绩时,心内不由得感到一阵啼笑皆非。
新人么?第一次上场就碰到铁斧,也未免太倒霉了点吧?
不过,或许自己等人能看到一场酣畅淋漓的虐杀呢?想到这里,许多人体内的某种躁动欲望不可遏制的涌了起来。
铁斧的赔率很低,而班摩的赔率很高,但众人几乎还是一窝蜂的买了铁斧胜。毕竟,赢得再少也是赢啊,而下给班摩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人。
这些人之中,终归还是有想得比较多的,也有随便下点,想以小博大的。
至于郦金两位破境,他们此时已经将自己能拿出来的全部灵石都投在了连山身上。
他们很清楚,这场战斗确实毫无悬念,只不过胜负和所有人想象的不同罢了。
对于那个人而言,铁斧孱弱得就像个婴儿。
“他会不会故意输掉?”那金姓破境忽然皱了皱眉。
郦姓破境面色变了变,旋即狞笑了一声:“他要是敢那么做,我会让他后悔活在世上。”
而在尹漓的身边,关于这马上就要开始的一战,同样是引得那些公子哥高谈阔论唾沫横飞。
当然,他们这次的意见倒是较为统一。相对于从未听过的班摩,他们自然更愿意相信已经在这里活了两年的铁斧。
斗奴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斗奴的实力,其实也是会随着一场场残酷战斗而渐渐提升的,前提是他们能活下来。
新的斗奴,纵然孔武有力,甚至学过武技,也很难在老手面前活下来,他们终归还是需要先适应这里的一切。
虽然尹漓不知道连山被人改了名字,但只是看到这么一场被所有人认为悬殊的比试,她就知道这是他要出场了。
她很清楚那两名破境的打算,连山是被他们当成摇钱树了。
当然,这棵树在这里恐怕用不了多久。过不了几天,这城内所有人就会知道这个斗奴有多强,到时候下注的人会谨慎得多。
真是讽刺啊,名震整个苍罗大陆的绝世修炼天才,战场上的无敌统帅,现在竟然会被这些从前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的中低阶修行者当成‘玩物’。
是啊,哪怕斗奴在下面打得再激烈,哪怕他们胜得再漂亮,哪怕他们得到的欢呼声再大,他们终归只是连自由和性命都得不到保证的可怜虫。
这样的胜利,根本谈不上什么荣耀。
他们只是这些修行者取乐解闷的‘道具’而已,他们拼死战斗,只是为了取悦别人,为了能活得更久。
这样的事情,他也能平静接受吗?
即便没有林四的记忆,他连山曾经也终归还是剑宗大师兄,终归还是个凌驾于无数同辈修行者之上的天才啊!
她的视线落到了下方那斗奴场的两个入口之上,两道人影同时从那需要弯腰屈身才能出来的地方浮现。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的眼睛,她能看得出,陡然出现在这里,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喧闹声,看到那些疯狂的重重人影之后,他的眼瞳不自然的缩了缩。
显然,他确实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的。
无论是被当成玩物让人‘观赏’,还是这突如其来的狂热气氛,恐怕都让他很不适应吧?
脖颈上那个,据说是叫做兽环的东西,应该让他很不舒服吧?
如果你坚持不下去,如果你承受不住,就主动沉沦,主动消失,让那个人出来吧!
让那个人来面对这一切……
自己真的想看看,那个人会用怎样的表情来看待现在的自己啊!
应该会很痛苦吧?哈!
她嘴角不自觉流露出的这一缕微笑,一时间再次让身边那些人目眩神迷。
而此时,下方的两人已经正式走到了场中。
四目相对,连山能看到对面那高大壮汉眼中的危险光芒,虽然潜藏在一片平静之下。
随后,他便看到那遒劲肌肉上挂着累累陈旧伤痕的壮汉,向着侧方缓缓跪了下来,对着那个方向,他深深俯下了如山一般厚重的上身。
场内的气氛更加热烈了,他能听到数千人在齐声高喊那壮汉的名字。
“铁斧!铁斧!”
当壮汉跪着转过身,向着后方人群俯身时,连山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也算是某种战前的规矩吗?
先对着这四面的‘观众’下跪,表现自己的卑微,然后再在他们眼皮底下拼死厮杀?
他当然不会下跪,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神色早已经变得平静了下来。
于是很快,场边便响起了无数的谩骂声与咆哮声。
“跪下!跪下!”
“杀了他,铁斧,杀了他!”
“狠狠撕碎他!”
“把他的心挖出来,把他的肠子抽出来!”
只是短短片刻间,他便成为了全场数千人想要残忍杀死的公敌,尽管他什么都没做。
已经有人将一些杂物向他掷了过来,如果不是这斗奴场太大,而且这些人舍不得投掷自己心爱的兵器,或许他现在已经提前受到场外的攻击了。
对于这一切,他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充耳不闻,仿佛真的只是个聋子。
他已经暂时从思索剑法的状态中退了出来,此时他手中已经有了一柄石剑,而他眼中也只剩下了对面那个提着一柄巨大石斧的敌人。
铁斧的神态也变得彻底认真了起来,虽然还没有交手,但他却很清楚,能在这种情形下面不改色的人,往往都很难对付。
只是他难道还不明白,跪着至少能少吃点苦头?
他缓缓向着前方十几丈外的男子大步行去,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变成了奔跑,而他的石斧也缓缓扬了起来。
场边数千人早已站了起来,他们如同疯了一般挥舞着手臂大声咆哮着。
铁斧对面的那个敌人,是叫什么来着?他们之中许多人根本不记得他的名字。到了现在,他竟然还是一脸呆愣的站立不动……
铁斧可不是什么仁慈的斗奴,否则他也活不到今天了。
他们可以预见到,下一刻,一场彻彻底底的血腥虐杀将会出现。想到那鲜血淋漓一幕,他们便激动得无法自抑。
这一刻,他们仿佛撕掉了体外那一层被称为人的表皮。
交战双方终于正式碰面,虽然铁斧的身形高大雄壮,但连山并不比他矮小。于是至少从表面看去,这确实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他手中的石剑也终于轻轻颤了颤。
下一刻,战斗开始,鲜血终于‘不负众望’的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