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沃尔特斯?”萨拉说,“我不确定是否可以受理。我起诉过大卫·基德,记得吗?因为她女儿的谋杀案。”
“是的,我知道。显然,这就是她请你来的原因。她只想请你帮她辩护,另外谁都不要。”露西·帕森斯大笑起来,她开朗的笑声非常鼓舞人心。作为凯瑟琳的律师,她正在打电话问萨拉能否在法庭上为她的委托人辩护。“天知道为什么,不过你似乎对有些人颇具影响力,萨拉。他们信任你。看起来在审判大卫·基德期间,你对她不错,所以她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即便我输了官司?”萨拉回答,感到很惊讶。“对于发生的一切,我无疑应当承担一部分责任。”
“她不那样看。”露西向她保证。“她归咎于警察,而不是你。而且,她觉得你能为她辩护得更好些,因为你对本案的背景非常熟悉。”
“哦,你过奖了,露丝[1],我也很好奇。但我必须首先找法官核实一下,看他认为会不会有利益冲突。如果他觉得没有,我当然很乐意接这个案子。”
萨拉放下电话,把身子靠回到椅背上,思索起来。在大卫·基德获释以来的这几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事业开始有了起色;她参与了几件引人瞩目的案子。她丈夫得到了哈罗盖特那所学校的工作,看上去正在全力迎接新的挑战。艾米丽去剑桥大学参加了面试,如果她在高级程度考试中获得两个A,一个B,就可以去那儿学习环境科学。而她的儿子西蒙有了新女友罗琳,这女孩很害羞,看起来很怕萨拉,迄今为止,她们见过两次面,她说了不到十句话。
可是,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凯瑟琳·沃尔特斯受到羁押,被控谋杀。萨拉从未忘记过她。对大卫·基德的起诉是她第一次惨败,引人注目,由此产生的后果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就像特里·贝特森一样,她希望能把事情办好,而这次意想不到地受邀成为凯瑟琳的辩护律师给她提供了机会。她联系了负责本案的那位法官,他没有表示反对,这让她如释重负。可是,当她坐在那里通读露西送来的案情摘要时,轻松激动的感觉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眉头紧皱的沉重感。
这次公诉案件获胜的几率比她预想的要大。萨拉痛苦地意识到,如果她接手对凯瑟琳的辩护,却再次输掉,她会感到加倍沮丧:首先不能证明大卫有罪,其次不能为他的受害者成功地辩护。
不管她怎么看,她都觉得受害者是凯瑟琳·沃尔特斯。即使是她杀死了大卫·基德,她也只是为了报复女儿的凶手;如果不是她杀的,那么……那就是极其不公正了。萨拉开始匆匆记下几句在请求减轻罪行时说的话,但接着,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停了下来。她的任务是让凯瑟琳·沃尔特斯被无罪释放,而不是出于同情尽量减轻对她的判决。无论如何,现在还不至于,虽然最后可能会沦落到那一步。
当她在监狱里见到凯瑟琳时,就更加同情她了。这个女人看上去很瘦弱,毫无生气,形容枯槁。她曾经定期去健身房锻炼身体,练就了紧致健壮的身材,但现在已经开始松弛;曾经因经营生意而变得敏锐的头脑似乎也迟钝起来。萨拉带了一堆关键问题有备而来,可令她惊讶的是,得到的全是模糊、犹豫、散乱的回答。有几次,凯瑟琳沉默不语,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那些问题。
“简单说来,你要辩护的就是你没有杀人,你没有去过现场。那么,为什么你要给出假的不在场证明呢?”
“是我丈夫,是他的主意。我一时慌乱,就顺着说下去了。”
“这不是你们俩的最佳决断。麻烦在于,控方会用它来暗示你丈夫知道你有罪。或者至少他认为你有能力杀人。他是这么想的吗?”
“可能是吧,我不知道。他很可能只是想帮我。”
“接着,他们会提出你的动机:你在法庭外的言论,还有你因手持丈夫的猎枪而被捕。”萨拉皱着眉头,想起之前和凯瑟琳在警察局的会谈。“你必须当心你说的话。如果你在法庭上说出那晚你告诉我的话,只会对控方有利。”
“你的意思是,说我去那儿是为了杀他?”
“是的,你不能那样说,凯瑟琳。即便这是真实想法。你还是那么想的吗?”
“你是说,他死了我很高兴?”
“是的。”
“哦……我一直以为我会非常高兴,直到大卫真的被杀。可是现在,我在这里待了几个月,思考这件事——实际上也没别的事情可想——这其实无济于事。”她叹了口气,垂目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也不能把谢莉带回来。我只想着她。”
“是的,当然。”萨拉注视着她,想起了自己当初以为女儿已经死了的恐怖时刻。那时的每一秒钟对她来说都记忆犹新。她仍然做这样的噩梦,醒来时全身颤抖,满脸泪痕,心惊胆战。有时,她凌晨三四点时,会从床上偷偷溜出去听艾米丽房间里的动静,看她是不是还在呼吸。这全是为了一个并未死去的孩子。如果孩子已经死了,肯定要悲伤得多。
“可是,你对大卫的死感觉如何?”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问。
“他?哦……”凯瑟琳摇了摇头,仿佛被不相干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哦,他该受惩罚,当然他也确实受到了惩罚。可你没能成功让他受到惩罚,不是吗?我指的不仅仅是你,还有警方和陪审团。整个腐败的系统。所以……”
所以,我亲手杀了他,萨拉想。她是准备这样说吗?如果她这样说的话,我就不能为她辩护了。这完全不是无罪抗辩。现在最好把事情弄清楚。如果她确实认罪的话,我可以尽量求情。
她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那么,现在他死了。”凯瑟琳继续说,显得很疲倦。“当然我很高兴他不能再伤害别人的女儿了。可我并不觉得开心,如果你是这意思的话。怎么会开心呢?谢莉还是死了,我被关在这里。他造成的伤害并没有结束。”
“是你杀死他的吗,凯瑟琳?”
露西·帕森斯惊讶地看着萨拉。事务律师一般不会问这个问题。不管怎样,都不会如此直白。通常,如果被告决定做无罪申辩,无论辩护显得多么无力,多么难以置信,他们的律师也会对案件进行相应辩护。这是一种有效的惯例,因为刑事律师自己经常发现,他们几乎能够肯定,自己所辩护的委托人是有罪的。但是,只要委托人没有亲口承认罪行,律师的职责就是延缓判决,不管自身观点是什么,都要按照规定为案子辩护。判决是由陪审员们做出的,而不是律师。
现在,萨拉故意打破常规。如果她要接这个她已经决定要接的案子,就要相信她的委托人无罪。
凯瑟琳也看着萨拉,显得心事沉沉,左右权衡。可是并没有让人觉得她在撒谎。“没有。”她最后说,“我没有杀他。我有过机会,但失败了。”
萨拉想,这件事最好也不要在法庭上提及。她轻轻点了点头,认可了凯瑟琳的保证,但是,对她回答时谨慎、近乎有条不紊的方式心存疑虑。她看到某个地方有些奇怪,但还不明确。也许以后会变得清晰。她把目光转向证据。
“你知道大卫·基德有那辆车吗?莲花?”
“是的,当然。有一次他开车载着谢莉来我们家。无疑是想炫耀。”
“还有树林中的这个排水池。我想,你知道它的位置吧?”
“我当然知道。我过去经常在那片树林里遛狗。很多人都知道那里有个排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