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一片夜色笼罩之下,距离李氏宗族数千里的紫炎国北部窿****荒原,高高建在一处小型高地上的赤色城池内,亦笼罩着阴云一片。
撇开城内那些了无事事的居民不谈,在这无论城墙,城楼或是住宅都是赤色的诡异城池的地下三十多丈深处,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密室。
密室布置得煞像一个祭坛,正中是一口十步见方的血池,四个角落各有一个三角骷髅小塔,塔顶上是一个绿色水晶骷髅头,骷髅头双眼都发着幽幽的蓝光,蓝光八道,彼此交织于血池正中心,彼此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可躺一人的诡异蓝光托盘。
而如今,这完全由那诡异之光组成的托盘之上,正躺倒着一个筋脉尽废的人。
霸血刀盟三公子,秦隶。
他的全身深陷在那幽幽蓝光之中,底下的血池里皮球大小的血泡一个接一个浮出,破开,散出丝丝缕缕如烟一般的绿雾。
在这血红,幽绿,湛蓝交织之下,浮在半空的秦隶猛地爆开了双眼!
血池瞬间干枯。
随着四角的四个骷髅头眼中的蓝光慢慢消退,秦隶慢慢地落在干枯的血池里。
奇怪的是,三月之前他被吸尽了罡气,骨骼寸断,而如今他竟能平稳地站在地面上,且全身隐隐散发出暴虐的气息、
秦隶他似乎自己也不相信,活动了几下之后,他脸上的那不可置信的神色才慢慢消去。
然而惊讶的表情像是河水一样干枯下去,极度淫邪狂妄之效就像烂泥一样浮了出来。
“哈哈哈!原来我们全都错了,霸血刀盟,李氏宗族,甚至全天下的武者,全错了!武道极致,在强者面前,只不过是一只比较强壮的蝼蚁!”
“武者越修炼到巅峰,就越不能从武道蜕变,进入玄道,更不可能成为强者!”
“可笑啊,李元霸,当日你断我手筋脚筋,倒是成就了我!还有那仆役突然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是某位强者残魂吗?我一定要拿到手,登上顶尖强者之巅峰!不用那时,半月之后,我教李氏宗族永远为我牧马!”
某个邪异青年全身笼罩起了一阵血光,他本来的肤色变得血红,头发倒竖起来,清秀的面容也变得格外狰狞!
“啊~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猖狂的大笑,整座密室剧烈地震动!很快地便有大块的砖石落下,开始崩塌。
“哼!草包就算变得更强,也是比较强的草包。就凭他一个试验品,怎么能和符文之人相斗?不过那符文之人也是奇怪,老朽坐井相看吧。想不到老朽南下一趟,竟然能遇到那名为李善的少年,奇才,奇才啊!且看他的命运,以后会和魔峦多少交织。必定又是一番乱世。”
黑暗之中,一道苍老,污浊,却是精明狠辣的眼光慢慢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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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在满心不安和焦虑中,静静地躺在听雨镇最好的医馆里一夜,却强睁眼不敢睡去,把双眼熬得通红。
李恒将李善送到了此地,在被包扎好身上的皮外伤,灌了几剂苦药之后,李善躺倒在这病床之上,呆看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他怕睡去,再次睁开眼后,看到的不再是这医馆的横梁,而是水牢那潮湿阴暗的石壁。
李罡阳是凶手,他买下中兴酒楼的店小二,让他下毒在自己订的鸡汤里。他又买下意外发现整个下毒过程的掌柜的口,让他不敢说出真相——李善刺死狱中那掌柜前,从他口里套出的事件原委。
不过,李善还是将那店掌柜给置于死地。
自己报复李罡阳的计划成功与否,全看今晚。今晚之后,全看自己是走着出去,还是被人押着出去。
首先说李罡阳地位显赫,实力更是过人,城府更是比自己深了不是那么一分半分,就算他惹上那么多的祸事,虽元气大伤,应该也不会遭受到重罚。
如果李恒再发一点善心,使得躲在暗处的自己一现形,面临的就是李罡阳如同潮水的愤怒!但说如果李罡阳就此被扳倒,那自己就能高枕无忧的——李善的心里忽然有一道电流噼啪而过!
李元姬!
想起当日她那诀别一笑,李善心中陡然一阵绞痛。
他突然想到没有了她,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生来做猪狗,给人当牛马吗?
李善像是触摸到了什么东西,却远远地抓不到。
那回忆中的少女一笑变得越来越清晰,但也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似乎是一种自己曾经不珍惜,而永远的失去了的东西。
躺在床上,通红的双眼瞪着天花板,李善突然觉得一切都了无意义了起来。
就算扳倒了李罡阳又能如何?
胜败?生死?
沉浮。
胜,独留我一人孤零零在世上;败,我则能随她去……
李善突然觉得只有伴随着她的脚步死去,才是自己的归宿。
“如果当初我乖乖地送妹妹去安葬,恐怕就不会被李依依打这一鞭子,更加没有今天这些祸事了吧?我也能像周青一样,当一个实实在在,快快乐乐的小人物吧!”
李善伸手摸着自己脸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疮疤,黯然地自言自语。
细想间,天边鱼肚发白,鸡报三晓。
一个老人带着一男一女,推开房间的门,走了进来。
李善竭力地抬起头,看去,心中立马一惊!他的脸上更是遏止不住那震惊,陡然变化,一脸错愕!
见三人。
首当一人一身黑色如墨,是穿着武师袍的李恒,但此时他步履蹒跚,鬓角花白卷曲,一双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深凹了下去,还有些红肿。
他全靠着随他而来的两人搀扶,才走到李善面前。
李善看到他就在眼前,心里忐忑不已,猜测计划是否已经暴露,又想到自己各个方面做得周到,无论是诱骗李恒到酒楼或是幽柳居去,自己在声音、形象等地方都竭力做了掩饰。
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而另外两人,男的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一双瞪得牛大的铜铃眼虎虎生威,正对李善怒目而视;而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脸上戴着面纱。
李善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体形分外熟悉。这熟悉感,让他想起了一个记忆迷离之中,已死去之人。
“不,不是她!”
李善把下唇咬得出血,终于把那股想念压下心头,同时让皮肤刺破的疼痛刺激他,使得他不哭出来。
一晚不见,李恒就像是突然苍老了数十岁一般!伴随他而来的那男子是多日不见的李元霸,而那女孩,李善却是不知身份……
多年以来的习惯让李善一下忘记了自己身上还带有伤,一轱辘从床上滚到地上,对李恒磕头道:“族主——”
伤口撕开的疼痛让李善同时几乎要惨叫出来。
“李善,你这是何苦由来?”李恒看着跪倒的李善,走上去将他扶起,和蔼地一抚他沾血的鬓角,有些梗咽道,“……这些年苦了你了。呵呵,你看,这是谁?”
老人说着竟掉下了眼泪,但他擦掉眼泪,又笑起来,拉过李善和旁边的那一直一言不发的女孩。
贴近身看,李善依稀从薄纱看到一个绝美的少女,双目灵动……
李善心中一颤!缠着白绷带的手将少女的面纱轻轻揭开。
“哥哥!”
在看到少女绝美的面庞同时,少女盈盈地大声喊道。
视觉、听觉,更是心灵的冲击,让李善一下子跌倒地上,竟然有些发愣地掐了自己本就带伤的大腿。
李善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痛感,然而剧烈的疼痛却是让他笑了出声:“哈哈!我没在做梦,元姬,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李善又有些底气不足,一会笑,一会梗咽得又似哭出来。
少女蹲下来,几番摸索,终于摸到了李善的脸,笑道:“哥哥,元姬懂草药,可以帮你治疗哦。这次哥哥该不会说元姬拖累了吧?”
她的眼睛虽不在看着李善,然而温暖的话语却是冲着他的,如他一遍遍在梦中所回忆的那般的影子。
李善此时很想忘我的大笑,但不知那笑声怎么地就在嗓子眼,变成了哭声。
兄妹俩生死离别之后,重新依偎在了一块。
“平安就好,合聚就好,平平凡凡就好……”
李恒看到此时此景,老泪纵横,口中颤声道。
李元霸此时则是转过身去看墙边的那一盆兰竹,掐那叶子。
李善托住李元姬的双肩,轻轻地让站在自己身前。
他心中虽有百般疑问,也急着说出口,但说出来时却断断续续地,震惊,诧异,喜悦多种情绪并存。
“对了,妹妹你不是……怎么会……这是怎么回事……”
李恒怒目瞪着李善,佯怒,骂道:“李善,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了她!如果她不精通药理的话,那岂不是一条人命葬送在你的手里?”
“哥哥,六石散虽毒,却可以用小小的竹叶化解。当天我趁着哥哥不注意,拿了一片竹叶放进嘴里,当然不会被毒死哦。如果妹妹拖累了哥哥,我大不了回家去,可不想永远地离开哥哥。”
李元姬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眉毛弯弯的,像新月。
如今看到妹妹死而复生,高兴之下,李善仍不敢忘记李恒这个李氏宗族族主在场,便对他磕了个响头,谢道:“谢族主教诲。小人心中仍有一个疑虑……您如何寻到元姬的?”
被人下毒之后,李善可以说——比以前更加自私了,当时他除却妹妹李元姬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存在信任感,妹妹的葬车,他也是小心布置,若李恒不是族主,他恐怕还会另眼相待。
李善本是无心一问,权当岔开话题,但没想到李恒当场愕住,吞吞吐吐地似乎不知说什么才好,又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元姬。
就连李元姬脸上也有一些不自然的表情出现。
李善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心事的李元姬,再看了一眼李恒此时脸上闪过的一丝慌乱,一愣后,笑道:“妹妹既然安然无恙,其中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李善心中的疑虑更深,此时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接着道:“另说,不知大公子现在何处?如今元姬无事,我也便不用回乡了。大公子曾说我回来后,有事要吩咐我。族主可知?”
谁知一提起李罡阳,李恒刚刚笑开的脸拉了下去,黑着脸道:“李善,今日晨曦之时,大公子便向我请辞,到紫炎国历练去了。此事,你虽身为我宗族的大总管,但最好少问!”
说着,李恒暴怒起来,他喊过正在撅着屁股,看一副仕女图的李元霸,语气中不容质疑地道,“霸儿,我们走。”
李恒越怒,李善心中就越喜!
看来李罡阳是真的被扳倒了,而且李恒还要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否则他不会对自己说这般话。
其中起作用的应该是自己最后压轴的一招——勾结外人之罪。
乱人伦,李恒为族内稳定可以忍气吞声下,但勾结外人,一手将宗族做大,将宗族视比生命更重要的他绝不会容忍!
李善心中早已将李恒的性子摸了个干干净净。他却不知,李恒是否也将他的性子摸了个一览无余?
李恒在李元霸的搀扶下刚刚走到房间门外时,突然侧过头来对只差脸上写着“兴奋”二字的李善道:“另有一事,从即日起幽柳居归于我族禁地,任何人没有我的手令,不得自由进出。”
李善一口答应,然而李元姬却满口埋怨地问道:“那竹儿姐和柳儿姐呢?”
李善心中大骇,妹妹会提出这种问题。
那两人是和妹妹李元姬曾在一起生活的两个婢女。
那里既然归于禁地,自然其中的人会被抹杀——李恒绝不会给一个好脸色看。
“那两个婢女……李善!你妹妹既然有眼疾在身,不便行动,就让那两个婢女照顾她吧。”
李恒对李善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口吻,对李元姬却是十分亲切,就像对待她的亲女儿一般。
“谢族主!”
李善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磕头道谢后抬起头来问道:“那是二小姐的婢女,这么用,恐怕二小姐会有意见吧?”
李善想起当日那狠狠抽了自己的脸一鞭子的李依依,虽说用迷药迷昏了她,让她记不清那日发生的事,但心中仍有些后怕。
“李善你记住,从即日起,我家族再也没有大公子李罡阳,以及二小姐李依依。只有出去历练的族子李罡阳,李依依。”
李恒不知怎么脸色一黯,对着李善说完一句话之后,扭头走了。
“谢族主!”
李善此时才是喜形于色,他稍稍一想,就明白李依依此时的结局如何。
李善将多日来眼中的凶光第一次收敛,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