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远离听雨镇几里地的幽柳居依然静静地坐落在那里,如同在静静坐在她门外石桌石凳旁的一个亭亭少女,如同出水之芙蓉,默默地生在池水之上,绽放着她独特清纯之美。
少女默默地坐在石桌旁,望着前方。
周围竹柳林随风而沙沙的动,因有这少女在,所以这声音也变得清脆悦耳了起来。
“哥哥,你的气味骗不了我!”
提着红漆饭笼的李善刚刚在远处林荫小道中冒出身影,少女便喜悦地站了起来,却又撅起嘴巴埋怨说:“喏!整整十六天,你都没来看我。十六天前你说很快回来的。”
李善满面春风地大步走到说话的少女李元姬前,将手中笼装的鸡汤在石桌上轻轻放下,笑着说道:“元姬,不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多,我一时间忙不过来了嘛!哥哥冷落了妹妹,喝完这口鸡汤之后,任妹妹怎么惩罚哥哥都行。但千万别让哥哥去找一个妹夫,哥哥可没那个本事。哈哈!”
“鸡汤?哥哥你什么时候那么有钱了?”李元姬怀疑地将红漆饭笼抱过去,打开来一闻,一愕之后,笑了出声,说,“咯咯,真的是鸡汤。但,我现在还不想喝。”
“为……”
李善刚一张口想问原由,李元姬却抓住他的右手,要往院内拉去。
李善更为困惑,转口问道:“元姬,你这是要拉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李元姬转过头来,和平常不同的狡猾一笑。
她的手却是更加用劲地抓住李善,还特地对他手背上的那紫色胎记的部分特别加力——李善那里的痛觉最敏感,少女李元姬知道。
“元姬,轻点!都要出血了。”
李善被抓得嗷嗷叫痛,却是挤眉弄眼,一边笑着一边喊出来的,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十分之一是真的。
小时候,李善就骗了妹妹李元姬,说自己右手背那块胎记最感觉到痛,如今她仍蒙在鼓里。实质上那块胎记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痛觉,就像是别人的皮肉一般。
兄妹俩一前一后,进了幽柳居内。
幽柳居在外面看起来像是一个农家小院,其实不然;至少她内部清净淡泊的布置是一般的农家小院不可比拟的。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条林荫小道,两旁栽种翠竹;院内被一条小溪分成了内外两院,由木拱桥连接,过了拱桥,便能看到一座亭子建于溪旁,两侧各有两棵柳树。
“说也奇怪,为何听雨镇中的柳树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而这里长得如此茂盛?现在初春,柳树刚刚生长,不可能这么茂盛,外面竹木连竹笋都还没钻出,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李善看着小道两旁几乎遮天蔽日的翠竹叶,又远望到那亭边柳树上随风起舞的柳条,很是困惑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紧紧抱住李善手腕的李元姬直截了当地摇头,又转口道,“哥哥……继续往前走一些,过了桥,到了内院就可以看到它了。”
说话时,李元姬一脸兴奋,像是那里藏有当今林峦国皇室的龙脉一般。
“说起来,元姬你要带我去看的那个‘它’到底是什么?”李善问话同时偷看了李元姬脸上的表情一眼,见她不喜,便改口道,“既然元姬不愿说,其中必定有元姬自己的理由,哥哥就去看看吧。但看之后,你可要把鸡汤给喝掉哦!”
李元姬不知为何默然。
竹林翠幕。
李善和李元姬很快走出了满是竹叶香的小道,过了桥。在过那亭子的时候,李善特地抬头看了它的牌子。
只见上面写着楷书“凝烟亭”,右下写小字——李恒书。
李善心里“咯噔”了一下,低下头来继续往前走。
“哥哥,我是不是特别拖累你?”李元姬冷不丁地张口问道。
“元姬哪里是拖累,简直是要拖死哥哥了。小笨蛋,你知不知道我在族里面对着那些大人物,汗流浃背时,心里想的是元姬,牵挂着的也是元姬。我想,倘若哪天元姬的眼睛好了,她可以去找一个妹夫,我也乐得轻松一些。”
说话时,李善抬头看湛蓝的天,口中小声呢喃道:“……其实,心中有点牵挂,也不错,使我还能记得起自己是个人,而不是被人呼来喝去的狗!”
李元姬再一次默然,一张俏脸隐隐有泪痕现出。
半响之后,她突然将李善拉住,并往来时的路扯去,一边扯,一边道:“不去了,不去了!我们不去了。哥哥,我们回去吧?鸡汤该凉了。”
妹妹的泪,隐瞒不了当哥哥的李善。
李善蹲下来,用衣袖轻轻擦拭掉李元姬脸颊上的几滴泪水,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但我听你的,不去就不去了。”
后半句话,李善的语气和缓,并微笑了起来。他顺应着李元姬的愿望,从来时的路返回。
李善心中仍然有一个疑虑,便是李元姬为何哭?
自己不过是要求她喝一碗鸡汤而已……
妹妹从小跟着母亲冷凝烟学药理,有些汤药一闻气味就能闻出个大概材料……难道,那鸡汤里面有毒?!
李善心中忽然想起这么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他很快摇着头,一笑将这个念头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鸡汤还是临时叫的,就算是有人下毒,他也不可能一直在中兴酒楼里藏着,等待自己会来的一天。
不过李善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决定一会妹妹要喝鸡汤时,自己先试一下毒。
细想的此时,两人再一次过了那林荫小道,出了院门,到了那石桌石凳旁。
鸡汤还在,饭笼似乎没有被人动过。
李善和李元姬对坐下,他特地向李元姬借了她头上的银簪,打开笼盖,往里面还在微微发热的汤水里试了一下。拿出来后,银针上面并没有他心中所想的变黑。
“呼……鸡汤还好,趁热喝吧。”李善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饭笼里面装鸡汤的瓷壶和碗筷,给李元姬倒了一碗。
李元姬摸索着接过青花瓷碗,用鼻尖沾出一点,轻嗅了鸡汤的味道,再一次默然。
她用手指蘸出的汤水,在石桌上写了个字,然后慢慢抬起头来,双眼几乎憋出泪地追问李善道:“哥哥,你说,我真的要喝吗?”
“元姬,你说什么呢。再说,鸡汤该凉了。”李善心中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仍撑起笑容地道。
“好,我喝!”
李元姬仰头,一口将鸡汤灌下!
李善心里的那不安感此时陡然强烈加剧!
“不好!不能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