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家,庭院,梨树。
曹随一身吏服,墨底菱纹袍服,紧紧束了一条纯黑革带。大袖,袖口有明显收敛,袍服下摆没有裁成流行的月牙状,少见的采取鲁国礼仪的筒裙式样。曹随年纪尚未行冠礼,腰中佩剑,袍服底蕴之中反倒多了几分庄肃。
而这屋子的主人,正俯躺在床上,上身盖着被子,露出血淋漓的大腿。
曹随端着木碗,一手捏着不知从哪里扯出来的一小棉花,忍受着这位不停的聒噪,不停从碗中木碗中蘸取擦拭。自从昔年某次曹随偏头疼欲撞墙,被这位无良邻居徒劳的架马车奔赴几个外县请医生,就知道这世界还是有自己欠着似乎没法还的也不用还的人情。这是这位邻居这次不知道是助人为乐,还是又好管闲事,居然被拉进县衙挨一顿板子,最后还是靠着县衙里的老熟人送回家。等曹随从北城听到消息赶回,内屋中除了这位,床头居然还见到送来人留下的一些米粮铜钱。
曹随摇摇头,把不必要的思维摒去脑外,充耳不闻,专心一致。先用湿布搽去伤口远处血迹,然后用棉花蘸取曹随独特手法调制的药液清洗棒疮处,最后敷上草药。这样伤口时间好得快,不易复发。曹随目不斜视,一点一点细致处理。
半饷,曹随才丢下物事洗了洗手,紧皱眉头舒展开,地下盆中血水一片。心底倒有些微佩服,毕竟那清洗药液里面加了料比如酒什么的,这位虽然一直在聒噪却咬牙不喊一声疼字。
正要说话,院外似乎有年轻女子叫门声,曹随疑惑反身问道:“找你?”
或许刚才力气说话用尽了,夏侯鹰扑倒着睡头也不抬,有气无力的朝外面挥挥手:“不认识,随便打发掉。”
曹随出得里屋,走过隔堂,未近门内,先就屋中窗棂瞧院中。先前呼叫声就很脆耳,院中站立一个东张西望的鹅蛋脸面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纤腰束素。由不得曹随叹一句楚王好细腰。
大门是里面反扣的,屋里面传来脚步声,少女忙切近敲门:“里面可有人吗?”
曹随门内应道:“你是谁。。”
少女回到:“有事来求问一下。”
曹随嗯了一声,后退几步抽去门栓轻轻推开门,持礼颔首示意请进。
那少女侧身进屋东张西望的走几步,反应过来,忙朝曹随所在用一种如刚学极为生疏模样敛衽为礼,低眉称道:“见过夏侯先生。”
曹随正好看到她的侧脸,一身布裙,头上并无梳髻,应是尚未及笄,却学着大人在脸上涂了一层薄薄脂粉,娇俏醉人。
真是可爱的小丫头,曹随老成持重点头呵呵笑道:“我不是夏侯先生,你要找他么。”
那少女立时啊的一声后退一步,待看见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同龄人也不像凶恶之人,接口应道:“是啊,我正在夏侯先生,老烦请他出来。”
曹随应道,“请稍等。”
曹随抬脚走进隔间,没走几步,在里面喊声“先生来了”,重新踱步出来。那少女听见脚步声,人都不看立刻低头又是朝这边一个敛衽礼,脆声称道“见过夏侯先生。”
曹随摆手忍俊不禁,那少女听见笑声,抬头见还是原先那个,才知遭了取笑,杏眉轻竖,啐了一声,争道:“我还当你个知书的人呢,怎么能戏弄人呢。”说罢怒气侧过脸一边。
曹随收敛笑容,正色道:“我堂堂一位将军,怎么可能听你一个小姑娘使唤叫人。”将军,沛县属原楚国,同那位自称楚吴伍子胥后人的一样,曹随一向自称原鲁国某位大将军之后。身着吏服,腰挂佩剑,全套行头竟有一股慑人气势。
这下倒让对面那少女惊讶不定了,回过头疑惑打量这个佩剑年轻人,怎么看都不像,不禁说道:“你既是将军有身份,缘何和我缠不清。”
曹随脸皮何其之厚,缓了下语气,认真道:“实话和你说,夏侯先生已经得了病,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给我就行。是你自己作礼不仔细看人,我何曾和你缠不清。”那少女睁大眼睛道:“这样说来是我错怪了你”。曹随点头微笑道:“我自当原谅你。”
那少女便低头不作声了,曹随心里暗暗好笑,问道:“你找夏侯先生何事?”那少女方记起正事,忙取出一物,答道:“夏侯先生常去二十里亭,上次带来口信,这便是所要的物事,烦请夏侯先生带回。”
曹随点头答应交付,一手接过物事,一边毫不在意的问道这谁家的寄送的。这少女顿时支吾不言,只说城南最大梧桐树人家。曹随知晓必有缘故也不在意,见那少女谢了出门要走,忙喊住道:“姑娘去城南顺路,我也有口信要带与家中妹妹,不知姑娘肯不肯。”
这少女模样着实讨人喜欢,见曹随珍重其事的如此说,忙回身,问是哪一家。曹随按剑,点头含笑说道“城南最大梧桐树人家。”那少女方才醒悟过来,直接红了脸皮,又啐了口,头也不回的跑了。
曹随哈哈大笑,穿堂走进里间,扬言道“已随便打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