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阶而下,比上山倒要舒坦几分,遇到了欣雨夕,叶开心情更是愉快。
咏春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后,眼神带着迷茫和艳羡。圣女宫如今宗派凋零,宫内弟子经过东海事件后又一次受到重创,规模再也不复从前。眼看这次,更是因为自己被捉,已经是紫荆花凋零时刻。没想到峰回路转,却再次因为叶开的缘故,她又一次死里逃生。
一旦脱离了龙潭虎穴,当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后,此时的欣雨夕再次板起了俏脸。六十年的相思、六十年的恨,岂能是寥寥几句话能说开的。
叶开自知理亏。一味的谄笑着,脸部的肌肉都快要笑僵了。
“小夕夕,不要不理我啊。我是柳清风啊……”
“夕夕宝贝,明月宝贝哪里去了,告诉我好吗?”
叶开一路上喋喋不休的问着,不厌其烦的唾沫乱飞,绝对有打死不后退的觉悟。
可惜欣雨夕紧抿着嘴唇,充耳不闻,眼神冷的几乎要掉冰渣子。更是因为叶开提起尚明月,甚至还咬的银牙格格作响。
“其实,你可以不用去刻意板着脸的,那样会很辛苦,肌肉容易僵硬,极易生成面部痉挛……还有,咬牙也不好,对牙齿没好处……”叶开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讨好的提醒。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欣雨夕摆脱他的纠缠,拉住咏春的手道:“妹妹,我们走……”
咏春为难的看了她一眼,“雨夕姐姐,毕竟叶大人救了我们一命,这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岂能一走了之……”
话音落,欣雨夕居然拔出了刀子。横担在自己的玉颈上,“把命还给他也就是了。”
她这一举动,吓得叶开魂飞魄散,急忙双手乱摆:“不用还,反正也算不得什么,千万不要做傻事。”
咏春脸色也有些白,嗫嚅半晌,歉然的看了叶开一眼。
叶开沮丧的叹气,摆摆手道:“既然她不想见到我,那你们就走吧……”
欣雨夕对他没有半分的怜悯,冷哼一声,收起了匕首,决然的转身而去。
“雨夕姐,你等等我……”咏春拔腿就追。二人渐行渐远。
叶开恨恨的看着二人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拔了一根路边的狗尾草,咬在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这脾气几十年了,还是一点没变。唉……谁让咱理亏来着。”
想当年,叶开还是个废柴脱胎换骨初期修真者时,逃跑功法已经接近一流的水准,六十年不见,更是高的有好几层楼那么高,岂能轻易被二人摆脱的?
一路走叶开一路追,远远地尾随在身后,并且还要刻意的去隐瞒自己的足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绝对小菜一碟。
他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有多深厚。但对自己的身手却有十足的信心。遥想当年,虽然中了李娇娇的媚术,独自霸占他六十年,对于尚明月和欣雨夕极为不公平,但这何尝不是用寿命换来的?按照叶开同情弱者的心态,肯定会非常为难。当时又发生了青松带人砸豆腐店的事,更让叶开对二人有种赌气般的恨。
冲动之下,才造成了现在的后果。
当年,他才知道。所谓的世外桃源,不过是一处外人无法察觉的通天大阵。里面曲径幽通、森森古木遮天蔽日,更是有斜月三星洞这种世外的洞地福天。
据李娇娇自述,她千年前也不过是洞府外一挂蛛网上的蜘蛛儿而已。上千年听祖师讲经熏陶,才修成了人身。又因为自我实力的膨胀,转而出走,几经波折,成了圣女宫的宫主。最后,她丹田尽废,想起了祖师当年的话语。才潘然醒悟,决定落叶归根。
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出生地。
当年回转,让李娇娇绝望的是,斜月三星洞早已蛛网遍地,枯枝败叶堆满了洞府,诸般事物都落满了灰尘,祖师飞鸿冥冥再也没有一点音讯。
至于叶开如今拿的‘心’字令牌,却是当年祖师在洞府中给李娇娇的遗留之物。不仅如此,祖师临走前竟然早已预知无数年后叶开的出现,不仅占卜之术鬼神莫测,更是让人觉得祖师通天彻地无所不能。
更是一语道破懒惰成性的叶开,注定要在此一甲子的轮回。还有预留的一篇数百字的箴言,就是祖师当年唯一的两件物品之一。
如此想来,叶开思绪万千。仅仅凭借一篇箴言,叶开在区区六十年内,修为和境界居然达到李娇娇上年前所未曾达到的高度。
只留箴言未口传亲授,就足以让叶开站在神马大陆修真者的巅峰境界。如此判断,祖师该是怎样恐怖强大的存在。
而且,今日叶开仅凭一枚令牌,就让仙人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佬、不可一世的将军统统低头认怂,那该是何等的威风啊。
心中乱糟糟的想着。竟然不知不觉出去了千里之遥。前面二人转过一个山头,开始朝着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山包走去。
四周灌木丛林,偶尔有小兽惊走,籁籁作响。
顺着上山的小道,二女一路攀爬,前面灌木丛林陡然一空,露出原山黑色的山体,不远处,跌落山涧的飞流小瀑,顺着陡峭的悬崖坠落,水花四溅,恰如规则之极的音乐,叮咚作响。
就在飞瀑的前方,一座矮矮小土包,不起眼的堆放在孤零零的山上。仿若坟顶的小土包上,早已长满了茅草。
叶开远远的看到。二人到了土包附近,欣雨夕重重的跪在土包前。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老远,惊的林中飞鸟,扑棱棱的乱窜乱逃。
叶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这是谁的坟?
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顾不得再掩藏自己的身份,跌跌撞撞的跑到山上,甚至连鞋子丢了一只也未曾发觉,一身干净的长衫被荆棘划的破破烂烂,更是狼狈不堪。
叶开的到来,让欣雨夕哭泣的动静小了些,只是双肩轻轻颤抖。
咏春此时默默的拔着坟头上的茅草,清理着四周的枯枝败叶。
“这是谁的坟?”叶开突兀的开口,甚至声音都有些发颤。
欣雨夕没有回头,没有回答。咏春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是玉眉真人的衣冠冢……”
叶开傻了。玉眉真人!那个执拗的老太太。当年被他捉弄过的老人,竟然死了!当初为了报复她对他的刁难。叶开还制作了一个避雷针的绿帽子给她戴上。
没想到,她居然死了。怪不得现在欣雨夕成了天心派的宗主。他突然发觉四周的景物有些熟悉,愕然四周一看。这不是当年天心派的圣地么?
隔着三四个山头,就是当初欣雨夕的绣楼所在地。
衣冠冢啊!叶开心中叹气。没想到这个发疯图强,发誓要崛起天心派的一代宗主,竟然在渡劫时,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这会儿功夫。隐藏在山中的天心派剩余不多的弟子,纷纷从躲避之地走了出来。开始是三三两两的弟子前来瞧瞧窥探,而且警惕十足。在这个多事之秋,连天心派这种神马大陆的超级大派也早已不复当年的鼎盛,如今也要夹着尾巴做人。
当看清了哭泣的人竟然是宗主时,不知谁一声呐喊,仿佛隐藏在地底的弟子如同潮水一般,从山下,从洞府,从水中,甚至从远处御剑飞行。纷纷到来。
“宗主……”
一声声深情悲切的呼声,仿佛走失了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依靠,找到了自己的母亲一般,哭泣着,蜂拥而至。
此时,他们根本把叶开和咏春当作了空气。叶开他们大部分都不认识。至于咏春这个圣女宫的宫主,他们更是不曾得闻。
一时间,伴随着呜咽的哭声,由远及近,声震林樾,哭声震天。
仿佛在宣泄着心中的悲切,被人欺侮的痛苦,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从群龙无首到宗主归来的狂喜。
一切的一切。
全部在这宣泄般的狂哭中,尽情的发泄出来。
欣雨夕终于止住了哭声,红肿着双眼转过身来,看着现在生活过的如此艰难的弟子们。个个衣衫褴褛,甚至灰头土脸,犹如过街的老鼠一般。看眼前的弟子数量,竟然不足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
这是当年堂堂超级大派天心派的弟子。竟然沦落至斯啊!怎能不让她痛彻心扉。
欣雨夕再次潸然泪下。师父临终前把宗派交给她,谁曾想到,短短的六十年,竟然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毫无反抗之力。
该死的下凡仙人!该死的侍卫大陆修真者!
欣雨夕几乎银牙咬碎。
不知道是谁,在哭泣的群声中突兀的喊了一句:“请宗主带领我们,去找那炼丹的畜生算账吧。那恶魔捉了我们上千的女弟子啊!”
欣雨夕脸色惨白如纸。
她张嘴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怯怯的女弟子,红肿着眼哭泣道:“还是那些恶魔道士,宗主被抓后。他们带人捉了我们许多同门师姐师妹。说是要做炼丹的丹引……”
欣雨夕娇躯晃了晃,立时面无人色。
实力不济,她又能如何?已经被捉去了上千弟子了。难道还要领着这些可怜人再送上门去不成?
天心派的道统,难道真要断送在她的手上?
“恶魔道士是什么人?”叶开把目光投向欣雨夕。
欣雨夕缓缓摇头,没有回答。
咏春偷偷瞥了她一眼,悄悄对叶开低声道:“就是兜率宫那些炼丹童子!清妃左侧坐着的那两个恶魔!一个叫叶半土、一个叫金一斤!”
是他们?
叶开瞳孔急剧收缩。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拍了拍手,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朗声道:“我替你们做主,把你们的姐妹们救出来。够胆的跟我走!”
“你是谁?”
“你是什么人?”
有些弟子带着明显的不信任感。宗主没有发话,他们绝对不再相信任何人。
叶开尴尬的看了欣雨夕一眼,硬着头皮道:“我叫柳清风,是你们宗主的相公……”
“原来是你!”
“真是你!”
“你们认识我?”叶开有些惊喜的望着这些吃了大苦的弟子们,没想到自己还挺有名的!心中不由得沾沾自喜。老子消失了六十年,竟然还有人记得。不错不错,哥不在江湖,江湖却依旧有哥的传说。这感觉,实在是棒极了!
呸!
正当叶开自我感觉良好之际。
隔着最近的一个弟子,一口浓痰从嘴中吐出,冲着叶开呼啸而至。吓得他赶紧躲开,妈的,误会了吧,应该至少扔鲜花啊,难道丐帮迎接贵宾的礼仪流星到这里来啦?
他还没搞清楚现状,铺天盖地的骂声接踵而至。
“竟然是害宗主的贼子!我们和你拼了……”
不知道谁先动手的,几个母老虎般的弟子,张牙舞爪的冲着叶开就要拼命。
“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还有脸来……”
“姐妹们,终于到了给宗主出气的时候了,杀了这薄幸郎!然后再去救姐妹们……”
“杀……”
“杀……”
我日!
叶开吓了一跳。老子竟然成了陈世美。这人品也太差劲了,没想到六十年,给自己招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这些都是天心派的弟子,叶开哪能和他们一般见识,急急的往远处躲避,一时间,漫天的武器、飞剑飞舞。刺的叶开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欣雨夕脸上似哭似笑,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久违的苦闷仿佛在这一刻全数散发出来。双肩不住的抖动。
叶开好不容易爬上了一处山巅,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看着下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弟子们,大声道:“别以为我怕了你们!我是给你们宗主面子。咱们终究是一家人,好好的坐下谈谈不好吗?我可以帮你们救回失去的姐妹们啊,不要再胡搅蛮缠了,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啊!哎呀喂,你们这是在谋杀自己的姐妹啊……你们也许不知道,就你们闹腾的这段时间,指不定有多少姐妹会被糟蹋,赶紧的散了吧哈……”
也许是叶开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群情激奋的众人慢慢的平复下来。把目光皆都投向欣雨夕。
她们不相信叶开,只相信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