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药庐。
麒麟金炉下火苗很盛,搁置上方的紫檀药壶通红了半身,缕缕白气蒸腾在空气中。
金炉旁的木桌上,浅绿色衣裙的少女单手支着脑袋双眸盯着紫檀砂锅发呆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脑袋开始一点点地向下再向下。
风系尘进来的时候就见少女趴在木桌上,细密纤长的睫毛深合在微光中投下一弯优美的剪影,秀眉微蹙,想是做着什么烦扰的梦,莹润的唇瓣紧紧抿着。尽管她医术不在园中那些前辈之下,平日里规矩地端着神医的样子,但毕竟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心性情态到底与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不同。
风系尘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轻轻地盖在少女单薄的身上,少女睡得很沉,竟没有半分反应,只是深蹙的秀眉在逐渐舒展。光束下少女的容颜更显明媚,肌肤细滑,五官并不完美但足够清秀。男子静静地看着沉睡的少女,竟一时入了迷,双眸明亮柔和,嘴角微勾,一直保持弓腰的姿势。
“王……王爷。”一太医战战兢兢地跪下向来人行礼。
问声,风系尘霎时间回过神来,对着门外的来人跪拜行礼。“见过王爷。”
近年来摄政王宇文炎权倾朝野,年纪轻轻便能搅动朝堂风云,皇宫之人无不畏之。
宇文炎一袭绛紫色云纹锦袍,玉冠将墨发半束,如瀑墨发顺至肩侧。俊颜上的狭长丹凤眼漆黑深邃,目光落在屋内的男子身上像是审视打量,不过那神情……风系尘只感觉有股阴寒开始从足心向自己的心口蔓延。
“出去。”宇文炎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
风系尘俊朗的脸上眉峰深蹙,尽显惊疑,但因此地不便久留,便匆匆告退。
紫檀药壶上面不断向外喷出蒸汽,声音细微,衬得药庐很是安静。
某人站在桌旁背着手神态成睥睨之姿,俊颜微低看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的少女清咳了一声。
没反应……
宇文炎动了动摄人的眉角,殷红的薄唇仰起不耐烦的弧度。抬起一只脚来,云靴照着桌角就是一脚。
只听砰的一声,桌角断了!
慕容雪勉强睁开了眼,全身倒在地上但还是昏昏然的状态,双眸迷离,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她摸着脑袋转过身来看到面前逆光而站的紫衣男子时,昏然的感觉霎时间消散,明净的双眸尽显惊愕。
慕容雪很想大骂一句,但综合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忍忍算了。
她起身站起来皱着眉头拍打身上的尘土,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件披风,当然不可能是面前这个男人的,慕容雪在偌大的药庐环视了一周。
宇文炎见少女手里拿着某个男子的披风一脸惊异,冷声道:“这太医院里的男人还真是细致入微,看来你近段时间在皇宫里生活得不错。”
阴阳怪气,知道对方是在嘲弄自己,但慕容雪还是忍着。
今天倒是奇怪了,男子挑了挑剑眉,狭长的双眼微眯,接着走了出去。“给本王上杯茶。”
药庐外,几个正在太阳底下翻弄药材的老头瞧见里面的人走了出来,慌慌张张地溜进了屋内研制药草,空旷的院落立显寂静。
梧桐树枝干遒劲曲折,树下紫衣男子闲散落座,清风徐来,吹散的墨发凌乱在妖冶的眉眼间有种惑人美感。他目光淡淡地扫了一下四周,最终停在缓缓而来的少女身上。
看着宇文炎将举起的茶杯又放下,一副很嫌弃的样子,慕容雪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接着忍。
“这是去年的龙井,你就给我喝这个。”
宇文炎随意将茶水泼了出去,正是在少女的脚前,慕容雪慌忙向后退了两步。
胸中的怒火蹭蹭地向上窜,慕容雪紧握着掌心,怒道:“宇文炎你够了啊!”自己已经忍得够久了。
“终于忍不下去了?”男子低沉的声线充满邪气。
“宇文炎,海绡冰晶叶片我很承你的情,关于条件我一定会遵守,你想让我做什么?”
“果然是只小狐狸,当日你求本王海绡冰晶叶片的时候可不是这番说辞。”男子笑意难明,接着说道:“海绡冰晶叶片已经拿到手了,便以为允诺过本王的就可以糊弄不作数了,慕容雪你想过耍本王的后果吗?”
慕容雪一时无言以对,因为自己确实是想过糊弄过去。
“或者蓝神医胸有成竹一定能研制出牵心丹的解药,如此便不会受本王的控制?”
江湖之中大多杀手组织都会制作一种毒药来控制本门中的弟子,一旦被发现怀有二心便断掉续命的解药使其受尽折磨而死。慕容雪当初在齐云山上时通过翻看药籍对江湖之中研制这种缓性毒药的秘术略知一二,有些药理并不复杂。但牵心丹,在齐云山上时她闻所未闻。
牵心丹的解药没那么容易研制,就雪羽阁掌握的资料来看,冥影楼数百年来很少出现叛徒,当然背叛冥影楼的那些杀手最后都死得极其悲惨。
“宇文炎,我真的很感激你给我海绡冰晶叶片,我一定会报答你。你想要什么,我一定竭尽全力帮你拿到。”
慕容雪向来恩怨分明,她虽然很讨厌宇文炎,但他既把海绡冰晶叶片给了自己,自己就应该感念他。他想要做什么,自己拼死也会帮他拿到,这是自己欠他的。
“当日本王就已经说过了,拿你来换海绡冰晶叶片,本王从不食言,也从不让人食言。”
宇文炎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少女身旁,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捏住了少女的下颚。“将你放在外面本王觉得不太放心,这么妙手仁心应该留在本王身边才是。”
慕容雪心里一惊,本能的不想听男子接下来的话。
“回摄政王府,现在就走。”
知道宇文炎现在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但是自己毕竟是皇上刚刚亲封的太医院右使,他这样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带出皇宫也太不顾皇家颜面了吧!
“还杵在哪干嘛?”宇文炎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少女还立在那里,催促道。
摄政王,太子党首,与上官氏族千丝万缕的关系,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冥影楼少主……身份神秘,背后强大的势力无法探寻。朝堂,皇城,怕是尽在他掌握之中,来去自由的后宫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等一下。”慕容雪小心地说道。“太医院,我还有一些事没安排好,请再给我点时间。”
药房内,慕容雪交代了风系尘一些事,无非就是慕容复补药的事。风系尘不知道她为什么交代自己这些,一时摸不着头脑,看了看立在院落中的紫色背影,心里顿时一凉。
“蓝姑娘,你去哪?!”男子面容俊朗,柔和的眼中弥漫着难言的不舍。
慕容雪没有回答他,而是习惯地对着他扯了下嘴角,笑得苦涩。
跟在紫色背影的后面,一路上看着宫人毕恭毕敬地跪倒在路侧,低头抬眼间都是足足地畏惧。她不禁环视了四周金碧辉煌的宫殿,最终把目光定格在那个紫色背影上,这个皇宫的名字日后会不会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