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小太监稚嫩的提醒声,唐清珩半掀眼帘,恍惚地看了马车一眼。待小李子忍不住又低低唤了几声,他才勉强借力登上马车。
才踏入车厢,唐清珩便再支撑不住,直接倒在里头铺设的软垫上。他没磕碰到哪里,萦绕在胸口的闷痛却让他连一声疼都无法叫出来。
“爷,您这是何苦!”小李子又急又气,碍于唐清珩的威严不敢反抗,却仍旧忍不住叨念一句。待注意到唐清珩右手紧攥着的方帕上那定点猩红,年纪还小的小太监终究是忍不住通红了眼眶,喉咙里也渐渐多了些哽咽。
“您别吓我,爷,你可得挺住,奴才这、这就赶紧让马夫赶回府里,找个大夫来替您医治!”小李子慌道,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泣音。
唐清珩对这个忠心的小太监也有些无奈。永璋原就宠惯着小李子,如今他接替了这一切,却也无法对这小孩儿说出太过分的话来。
此刻便也只能够顺毛摸了:“你慌什么,爷不是好好的嚒?”他笑着安抚道,“回府后你爱怎么着便怎么着,别哭。”
小李子不明白唐清珩怎么能够做到在此刻还挂着笑,内心里也觉得这个笑颜十分刺眼,泪珠子不由滴滴掉落下来,竟是哭得更来劲了些。——他入府时年纪还小,从来没被老人带过,并不是很懂得宫里的各种规则。
所以他不懂得,为何唐清珩宁可拼着难受也不肯留在皇宫内让太医诊治。所以他不懂得,为何在刚才那样大好的机会下,唐清珩丝毫没有将自身情况诉知皇上的意思。
但是——
“奴才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帮不了您。”他内疚着,不能自已地哭成了花脸猫,不住地哽咽着打哭嗝,“奴才会很乖,很听您的话……主子,您别丢下奴才哇……”
唐清珩听他这一番话,内心里感叹着永璋从前没白疼这个小孩儿,面上的笑容忽然就收敛了,只是眼神里却带出些许柔和来。
小李子虽说仍处在悲伤中有些无法自拔,但见唐清珩这个模样,他瞬间明白这样是失控且失礼的,连忙擦掉眼泪,只是怎么都掩饰不了那双哭得有些红肿的眼。
主仆乘坐的是很普遍的马车,丁点儿不隔音。好在小李子哭得并不大声,多少知道些收敛,赶车的马夫离得近,自然是能够听到里头的动静,却也并不胆敢多问。
唐清珩眼帘微垂,耳边小太监仍旧不死心的劝导已经不太能够引起他的动容。
马车倏然停下。
“够了。”唐清珩瞭他一眼,掀开车帘便下了车,说道,“我有些倦了。你待会儿要做什么便去做,别吵着我。”
小李子紧跟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地追问道:“爷,那午膳呢?”
唐清珩脚步未停,语调里带着点儿倦意:“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替我用了罢。”说罢,又道,“乖孩子,别扰着爷歇息。”
知道他是累得狠了,小李子心里也有点分寸,走到房门前就不再跟着。等唐清珩进去了,他才转身去用厨房找点东西吃。
虽然平日里总规劝唐清珩去看太医,再不济也得看看郎中,但小李子此时是半点没有想要履行这个主意的意思。他虽然懵懂,却多多少少有些自觉,唐清珩说不看郎中那就是不看——他不那么聪明,却是个能够乖乖听话的好奴才。
……
……
弘历同和敬聊了些话,听到女儿不经意间透出来的关怀,有些欣慰地勾起唇角。他与富察氏年少夫妻,也孕育过几个孩子,唯独这个女儿活了下来。顾念着富察氏,弘历对和敬的恩宠多少存着几分真心,并非全是做戏。
回到乾清宫,弘历第一眼就瞧见等候在前殿里站得笔直的人。那人穿着黑色特殊绣纹劲装,正是他暗地里才派去跟着唐清珩的那一个暗卫。
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弘历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想起那样有趣的三阿哥,对暗卫接下来回禀的内容生了几分期待:“说罢。”
暗卫应了一声是,说道:“属下跟在三阿哥身后,发现他拐去了冷宫的方向。”他回想起刚才所见,又想起帝王对他的吩咐的‘事无巨细’,便又道,“三阿哥瞧着不太好。”
弘历的脸色渐渐冷下来,就连声音也再没有刚才的轻松,十分低沉:“你继续说。”
“三阿哥的身体……是那位小公公一路搀扶着他走出去。”在说到唐清珩身体状况的时候停顿一下,暗卫果断跳过这个他不擅长的方面,接着道,“到府邸后,三阿哥并未差人请郎中,也未用膳,直接回房歇下了。”
眯了眯眼,一双凤眸被拉得细细长长,弘历笑着轻哼一声:“真是不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说道,“你继续跟着,有事儿向朕汇报。”
这是要他长期跟踪的意思了。
想到唐清珩今日的面色确实算不上好,他又病弱了几年,弘历便不再细究:“退下罢。”便招吴书来伺候着更衣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