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兰是这样一种生物,它们很小,像苍蝇,外形就像一个放在架子上的话筒,或放在支架上的摄像机,一条竖直的,短小的躯干,将头部与下面的四条腿连接起来,在那横过来的,微倾的头部后方,长有两对翅膀。它们对布伦汀居民的生活、劳作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人们也从来不会理睬它们。——卢米埃尔·沃那《圆盘区的生命们(古)》
晨雾河的水在干涸。
“我们走吧,乔!”运水队的头领回过头,大声说。
“不!不!先生们,留下吧,我们接受这个价格!”长者梅耶拽住了驼工的长毛。
缓缓挪动的,庞大的驼工停下了,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工人们将它身后拖着的巨大水箱旁的密封板一个一个抽出来,露出了排列整齐的出水口。
工人们把裹着出水口的布条伸到居民们领到的,领主限定规格的桶中,把半球型的密封栓一歪,水就流出来了。
“付钱吧,四列尔文。”工人说。
查·蒙德雷从布袋里抠出四个亮闪闪的铜球,狠狠地拍到那个工人的手心里,“给你!给你!”他愤愤地说“一群强盗!”
“尤金!拿着它们!”查把三个方形的密封桶递给了尤金·蒙德雷。“回家之后,把农具拿过来,浇水!”
“唔。”
那些在远处的农田里矗立着的,笋状的,细长的灰色作物,像大地背上生出的刺,或者,毛发。
给灰株浇水,不是件易事,要把灰株旁软土下覆着的储水小罐的顶盖一个一个打开,挨个把水灌进去。水会从罐子上那极细的出水口一滴一滴流出去,滋养这片干涸的土地。
一方地,几千棵灰株,要干上大半天。
锡铎人不会,也不敢厌倦这种重复的、枯燥的劳作,灰株在那地底错综的根系,连着那铜球银盘堆积起来的财富,连着那密密麻麻的向着不知名远方蠕动的军队,连着被做干粮时那升腾的水汽蒙住脸的妇人,连着那在床上干咳的老人,连着那襁褓中昏睡的婴孩,它连着家,连着国。
那交错的根系,连着的,是他们的命。
沙尘正在聚合,布伦汀的夜晚即将来临。
沿着田埂往村里走,走上70步,左手边是猎户查理的家,村里唯一的肉食站。
屋里的味道,是尤金熟悉的,悬挂在后屋的梁上的,肉干的味道和那挂在墙上的,沾了灰的布诺的毛皮散发出的淡淡霉味。
灯油,是布诺和“沙龙”体内的油脂混合而成的,光线,是黯淡的橙黄色。
“查理!”查·蒙德雷朝着里屋大喊。
“唔,唔。”查理揉搓着下巴,从屋里慢悠悠地走出来,他有一副壮硕的身躯,当他两手交叉,把胳膊放在柜台上时,那对他来说略显窄小的柜台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给我一把匕首。”查·蒙德雷说。
“片片,3个。”查理伸出手。
“唔,有的。”查从裤带里掏出3个薄薄的铜片,递给了查理。
查理从身后的武器架上拿起了一把打磨好的钢制匕首,放到了柜台上。然后,他拉开了柜台的抽屉,低头找着什么。“尤金啊尤金,明天可是个大日子。”查理喃喃道。在翻了一会儿后,他从抽屉底层抽出了一截干净的麻布条。
“给你,尤金,把它缠在猎刀上,你能拿得更稳。”查理说着,把布条递给了尤金。
在查和尤金走到门口时,查理高举起他的拳头,大喊:“锡铎万岁!”
“锡铎万岁,老家伙。”查·蒙德雷回过头,微笑着回应他,“锡铎万岁,夏侯万岁。”
夜来了,带它来的,是那天上的、地上的灰尘所汇集起来的巨大沙壳。
她是寂寞的人,她是夜之女神,我们爱上她,成了渺渺烟尘。
她阻挡狂风,她改变战争,她掩藏河流,她熄灭生命。
她无所不能。
你可听见,那叶尔悠远的长鸣。
那是彻夜不眠的,落寞的人。
你可听见,那马修深沉的低吟
后悔的,烦恼的,那是往昔的怀念者。
惊慌的,兴奋的,那是世上的罪人。
你可听见,缪那悠远的笛音
那是,我的歌声。
致我,夜的女神。
你是和平,你是安稳,你是我的伴侣。
你是罪恶,你是妖魔,你是我的爱人。
哦,夜的女神,就让我为你献上,我的灵魂。
榨取它吧,蹂躏它吧,我的情妇,我的主人
我是夜的骑士,我是你的臣民
我是那山岭的奴仆,我是那大地的化身
我是蠕虫,我是灰尘
我是个孤独的
吟游诗人
——利奥·夏齐《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