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两盒酸奶。
“你胃口好点了吗?要不要先喝杯酸奶?”她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眼尖地注意到肖杨已经把她削的苹果都吃完了。肖杨正垂眼翻看昨天姜蕴哲留下来的小说,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倒是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没吃午饭。”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乔茵也不惊讶他猜出来,索性就边拆酸奶的吸管边点头,“你爸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做好饭了,少了一份,我就在路上买了面包。”
肖杨便合上书搁到床头,“跟我一起再吃一点。”
“好啊。”她笑眯眯地答应,不跟他客气,放下酸奶把床头柜上的饭盒打开,一层一层摆到病床餐桌上,又替他拿出了干净的筷子,没急着给他,有些期待地弯了眼看他,“你伤口还痛不痛?能自己拿筷子吗?”
猜到乔茵的意图,肖杨抬起眼皮凉凉地扫她一眼,无情浇灭了她的期待:“我伤的不是手。”
“怎么就这么不可爱……”乔茵故作失望地把筷子递给了他。其实她确实希望有机会喂他,好看看他不情不愿的表情。不过他这副面无表情地拒绝的样子也很可爱,看了这么久也没生厌。乔茵不大确定这究竟是肖杨本身长得帅造成的,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个定理引发的。
她自己也拿了双刚才洗干净的筷子,跟他一起分食。饭不多,她就只吃了点菜,慢慢悠悠地夹着往嘴里送,一口要嚼很久,期间还不忘计划晚上要吃什么:“刚才我妈打电话过来,问了你的情况,还告诉我要做什么给你吃。晚上我回去就给你炖猪蹄,再炒个茄子,煲一锅鸡汤。还算丰富吧?要再加一道菜吗?”
“不用,够多了。我不像你。”轻车熟路地从鱼肚子上划下一块没有鱼刺的肉,肖杨夹着它沾了些汤汁随手送到乔茵嘴边,面色平静地回答完,顺带又攻击了她一句。乔茵下意识地张嘴吃了他喂过来的鱼肉,等意识到自己咬的是他的筷子,脸居然有点儿发烫。
也不知道是因为共用了一双筷子,还是因为他那句毒舌攻击。
想起减肥那一个月每天跑去健身房锻炼的日子,乔茵就苦下脸:“就不能偶尔表扬我一句嘛。前两个月被你养得那么胖,减肥也是很辛苦的。”手里的筷子又动起来,她吃了口香甜的丝瓜,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再次开口,“哦对了……严聪要我告诉你,大年初六放完假之前你都不用回局里,好好养伤。”
她也夹起一个虾仁送到肖杨嘴边,弯起眼笑,露出小酒窝,“所以你刚好趁这个时间多休息,我负责全天伺候,怎么样?”
“你不用工作么?”拿眼角瞧她,肖杨从容地张嘴吃下了她送过来的虾仁。
心满意足地收回筷子,乔茵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再过三天有一场官司,打完这场之后到春节过完都没事了。”
“嗯。”不再多问,肖杨又平静地挑了一筷子鱼肉喂给她。
乔茵喜滋滋地吃下,真感觉三道菜都被蜜糖泡过。
他俩就这么你喂我我喂你把饭菜吃完了,一点儿没浪费。乔茵洗碗时都要忍不住哼起小曲,嘴边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她大学时代都没这样谈过恋爱呢,而且明明是这么腻歪的行为,怎么肖杨做起来就特别淡定又理所当然?
心情一好,身体的不适也减轻了不少。
下午肖杨基本都在看姜蕴哲写的那本小说,乔茵则是坐在一边看杂志。快到四点半的时候,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准备动身回去做晚餐,抬头才发现肖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书还倒扣在身上没有放下。
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她把书拿开,夹好书签搁上床头柜,又替他把床头摇低,掖好被子以免着凉。原本是要趁他睡着的时候回去做饭的,乔茵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蹲到床边,趴在床沿仔仔细细地瞧他。
肖杨皮肤其实不算好。多数男人本来就过得粗糙,更何况是他这种经常要黑白颠倒着工作的刑警,能长期保证充足的睡眠时间就已经挺奢侈了,哪会有功夫像女人一样保养。但他五官还是无可挑剔的,勾人的凤眼,挺直的鼻梁,还有薄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嘴唇。乔茵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肖杨时,就觉得这个男人长得实在好看。
可跟他做邻居的头四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变成她的男人。
我的男人。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乔茵不自觉笑得大眼睛弯成了月牙。以前她从来没有在谁那里得到过安全感,但跟肖杨在一起,她总会感到安心。她失去对家的期待,他却给了她家的归属感。他维护她,信任她,包容她……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她“我接受的是你的全部”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爱她。而她也爱他。
她这一辈子是要有多幸运,才能遇上这样一个男人。又是要有多幸运,才能清楚地知道,错过了这个,她就不可能再遇见另一个这样的男人。所以即使明白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困难,乔茵也没想过要退缩。就像投资,为了高收益,她原意承担相应的高风险。
奇妙的是,哪怕正在承担巨大的风险,她也能感到快乐。
为了他而付出,为了他而辛苦,等待他,照顾他。即便是喂他一口虾仁,她都觉得幸福。因为做这一切都能让她感觉到,他是她的男人,她拥有他。这种拥有的感觉,又怎么是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能够替代的。
“肖杨。”盯着肖杨看了好一阵,乔茵终于轻声开口,“我要回去做饭了。”
一直在假寐的男人稍稍睁了眼,只在眼睑下露出半边清黑的眼仁,颇为鄙夷地睨她,“看够了?”
“没。”她也不嫌腻歪,又是一番捧,“你这么好看,怎么可能看得够嘛。”说完还笑着凑过去亲他,“等下做完饭过来继续看。”
肖杨不说话,倒是没这么简单就放她走,拽了她的手又把她拉下来,干脆地加深了这个吻。乔茵被他这么一拽几乎都跪在了床上,想要收敛一些却又很快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再恢复一点理智时,已经分开双膝跪坐在他腿上。
她一惊,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爬上床的,赶紧跟肖杨拉开了一点距离:“这里是医院……”
“门锁了,暂时不会有人进来。”他微微挑眉,一手压住她的后脑勺又稳住了她,但是没有轻易去动另一只手,以免牵动胸腔的伤口。乔茵欲哭无泪,可理智尚存,“你才刚动完手术……”
避开伤口把她揽进怀里,肖杨很是平静,修长的手指撩开她的头发,长着厚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后颈,只有嗓音已经变得沙哑而低沉,“所以你来。”
“……”
于是最后,乔茵推迟了半个小时才动身回家,离开病房前还不得不洗了手。
直到回到家开始做饭,她回想起刚才在医院干的事,都不禁感叹自己的胆儿也算是越来越肥了。用瓦罐煲了鸡汤,又把在回来的路上买的猪蹄和茄子做好,盛进保温盒里。鸡汤要煲一个半小时,她坐在厨房有些无所事事,想到医院里肖杨还在等她的晚饭,又莫名觉得特别高兴。
喜悦无处分享,乔茵就掏了手机出来,给保温盒拍了张照片,配合着文字发出一条朋友圈动态:“正在给我的男人做饭。我的男人!我的男人。”
黄玲这个时段刚好在刷朋友圈,很快就给她点了赞并且评论:“那痴汉的表情……你确定你男人在吃到你做的饭以前,不会先被你吃掉吗?”
乔茵飞快地回复她:“等他吃饱了我再吃。”后边还加了个害羞的表情。
黄玲没再回她文字,而是直接丢给她一个呕吐的表情。
之后没过多久,加了乔茵微信的陈胜也留下一条评论:“居然秀恩爱!!还没到2.14好吗!!烧死烧死!!”
他这激动的劲儿,看得乔茵狂笑不止。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姜蕴哲也评论了一条:“楼上某位伪FFF团麻烦先烧死你自己。”
这下乔茵真是笑得花枝乱颤了。她最后这么回复了陈胜:“借你火,不谢。”附赠一根红色的蜡烛。
结果第二天陈胜就特地从C市跑过来,在病房里还没跟肖杨寒暄几句呢,一见乔茵走进来,便立马夸张地晃了晃手,亮出手上的男款婚戒,无比春风得意地一笑:“嫂子!我跟蒋楠求婚成功啦!”
乔茵惊讶之余赶忙恭喜他。一旁的肖杨则是面无表情地赏了陈胜一个眼刀子:“怎么,原来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秀恩爱吗?”
他人坐在病床上,威信却还是在的。陈胜马上打起了哈哈,又躲到了乔茵后头拉掩护。
中午理所当然地蹭了一顿饭,等乔茵拿着饭盒去清洗,陈胜就压低声音跟肖杨说起了正事:“姜蕴哲的意思……咱们兄弟三个最好到时候把婚礼一起办了。你这边要什么时候才能搞定?”
“年后再说。”肖杨答得轻描淡写。
他是在距离除夕还有两天时出院的。乔茵往年都要跟着沈燕芳回家乡过年,今年提前打了招呼,是要跟肖杨一起去他家过除夕,因此没和沈燕芳一起走,只在她出发那天去送她。
老人家一路上也没个伴,可到底是在老家和X市之间来回这么多年了,从容得很。检票之前她刻意支开了乔茵,叫她替自己买瓶矿泉水。留下肖杨给老人家拎行李。
“我不喜欢你做的菜。”沈燕芳趁这个机会,再一次将肖杨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神情复杂,“因为我一吃就知道,你是怎么勾引我家女儿的。”
“……”思考片刻,肖杨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他从前也在乔茵那里听过沈燕芳的“经典语录”,知道这个老人家用词总是出人意料,但也没想到她会用“勾引”这么惊为天人的措辞。
可惜老人家不自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幽幽叹了口气:“唉,算了。再怎么说也比不会做菜好。”她最后告诫他,“不过你也要知道,光靠厨艺和长相,是留不住一个女人的。”说到这里,她又再次端详他,眼里透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身材也不行。人到中年,身材不走样的少。”
“伯母。”沉吟了一会儿,肖杨终于还是开了口,“我会照顾好她。”
眼神挑剔地看了看他,沈燕芳哼哼一声,却终归是没有说一个“不”字的。
后来肖杨去繁就简地把这事儿跟乔茵提了提,她顿时笑得格外灿烂:“我妈就是傲娇。”
不管怎么说,沈燕芳这关他们好歹是过了。
所以除夕前一晚,乔茵睡得尤其安稳。只是到了凌晨,自家的电话突然响个不停。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声音更显得刺耳,一时间竟然让她醒得心惊肉跳。肖杨察觉到她醒来,便伸手开了灯。乔茵已经摸到床头的羽绒服,匆匆披到肩上,就趿了棉拖鞋跑去客厅。
除非是越洋电话,打电话来的人没算好时差,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来。乔茵潜意识里浮现出DeclanGarcia的名字,没想到接起电话,那头的人说的却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您好,请问是乔茵小姐吗?”
“对,是我。”乔茵拢了拢衣领。
“乔小姐您好,我是您父亲的私人律师王焕。”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因为您的父亲在半个小时之前突发脑溢血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