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栖的手顿了一下，那头的话语有有些断断续续的。
“几个月前吧……”
“应该是……记不清了……”
“离林府几里外……街上有一个小男孩抢了你的钱袋呀……”
“是你？”江北栖倏然抬起头来。
“是不是有一点点像呢？”炎九钦突然不正经的笑了起来，“但其实不是呀……”
“不过我……已经把他杀死了呢……”
“什么？”江北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那么一点点，眼神里都带着几分错愕。
“呐、皇后的钱都敢偷呢，留着他还干什么，况且咱们炎岭派又没有亏待过他。”那语气，就像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到底……”江北栖的语气有些急促，突然觉得好不容易挣扎着离开的谜一样的漩涡，又被被迫着，驱赶着，重新跌回去了。
“茶可以喝了吗？”炎九钦的视线却被突突跳起的水壶给吸引了过去，眯着眼睛半带笑意的看向她。
江北栖咬着下唇，几分沉郁的动作起来，当一杯清茶捧出的时候，才耐着性子重新问了一边。
“啊……”炎九钦细细的品了一口，好大一个笑脸才慢慢展现出来。
“那就说吧……”炎九钦慢慢的啜了一口茶，“那孩子是炎岭派的逆子呀。”
然后又搭起手来，十分随意的看着江北栖，“死了也罢。”
“再说了，哑姨不也是提醒过吗？”
所以呢……
有什么相干的？
江北栖皱着眉头，半天没有悟出他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炎九钦嗤嗤的笑起来，细手撑着好一张细皮嫩肉的俊脸，眯起眼睛的时候突然恍恍惚惚的生出几分媚意来。
不是孩子气，那种像经历过很多事情，对什么都可以不上心的淡淡蔑视……
不可能……
他明明也就那样的岁数……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江北栖面前，俯下身来，将几分甜腻的气息喷洒到她鼻尖，然后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凑近了她的耳朵。
“如果……就这样……以这样的姿态……”说着，更是毫不客气的将江北栖那唯一束缚着一头秀发的发钗扯下来，看着她万千青丝垂下荡漾的弧度，然后慢慢的压着她的后脑勺靠近自己，食指也浅浅的摩挲眼底那个小巧却妖艳着娇颜的泪痣。
“给皇上看见了，或是、穆影尘，亦或是、总是不大放心的绿烟？”
江北栖猛地僵住，一股森森的寒意直接从接触着的指尖传来，从后脑勺一直麻痹到整个身体。万分惊慌的想退开的时候，却也不知他突然抓上自己腕间的手劲能够那么大，压的人动弹不得。
“为何总要怕我呢，我又不吃人，只是无聊罢了……”炎九钦好像真的几分伤心，手劲慢慢松了下来，有些落寞的退开，视线却是一点也从江北栖身上离开。
“呐、可不可以教我泡茶，或是……做一些其他事情？不然，真的、真的，很无聊呢……”
说话间，一道细碎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隐隐约约是一个小婢女的声音。
“宗主，沐浴完了吗？”
细细的女音里带着好些不安，却竟然又一点小小的期待。
“你服侍人的技术好像不大行呢。”炎九钦听到了声音，挑着眉头回过头来，隔着门对外头随意着说道：“为何别人帮我穿衣也就是一会的事，你却非要折腾那么久呢？”
江北栖一愣，外头的人也是一愣，炎九钦却继续不依不饶着：“擦个头发都要好久，扯的好疼呀……”
外头的人隔着木门看到里面好像是有一道人的影子，以为是自家宗主是换服侍的人了，说着“奴婢知晓了”便匆匆退了出去，江北栖的脸色却突然苍白起来。
这个孩子……
这个叫做炎九钦的孩子……
自己算是偏高了，但十几岁的男孩子高过自己倒也正常。纤细的身材，玉白色的肌肤，并不是常年习武之人的精壮，但就是隐约有着不菲的底子。说话也都是孩子气，撒娇的，依赖的，可眸子里尽是无所谓的淡然。你说他是装的，可是、可是……
他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华凌恒也就罢了，连着穆影尘，甚至绿烟……
这也就罢了，还丝毫不在意的把一切给说出来。
“娘娘怎么不理我了呢？”炎九钦微微倚了上来，伸手想把江北栖拉过来，教着自己做一些其他事情，那头的人却是几乎惊吓的看着他。
不行、这个孩子……
炎九钦有些泄气的看向她，但也是撇了撇嘴就松手了，自己转回座位上落寞的小口小口的啜着已经半凉的清茶。那可怜的模样，好不凄凉。
好久好久，江北栖才僵着身子慢慢的坐了回来，炎九钦见着江北栖动了，又盯着自己这边已经空掉了好久的茶杯，才小心翼翼的推了出去。
“可不可以……再喝一杯？”
江北栖愣着看向他，等到他的表情越来越委屈，才叹了一口气接过杯子为他倒了一杯新茶。
“全部说出来行吗？”江北栖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你这样，我……”
炎九钦微微抬起眼眸，瞪大了眼睛看向她，笑意一下子就上来了“那我说了，你会教我玩其他的吗？”
江北栖愣愣的点了点头，那头才有小小的声音传过来。
“好吧……几个月前，皇后借着一把火烧毁锦华宫，成功出逃，半路上遇到了林清绝，为了照顾他不得不在林府停留……”
“偶然间撞上一个偷钱的小孩，却也是我炎岭派的逆子，我觉得甚是丢脸，于是下令把他给杀了。”
“林府的哑姨对你一直有着很深的敌意，追到了陨南派要击杀你，还好及时被林清绝拦下了。”
“哑姨是风波的第一阵，第二阵是我炎岭派过去的杀手，调虎离山拿走了玉壁石和紫锂晶。”
“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你们计划着派绿烟潜伏进来做卧底，想着可以用计把玉壁石和紫锂晶给夺回去……”
江北栖皱着眉头，却没有打断他，“至于本宗主为何会知道，还请娘娘回去的时候马上跟皇上禀报，说那狩猎大赛第一名的外部侍郎之子唐逍遥呀，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卧底呢……”
“这样的答复，可还满意？”炎九钦又速速的灌下一口茶水，“可以教我泡茶或是其他了的吗？”
那带着希翼目光的眸子里，是一个半分青涩孩子的小小请求。
够了够了……江北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么多的消息，信息量实在太大，但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解开了。
唐逍遥、唐逍遥……
绿烟出自的那个唐家……
外部侍郎的那个唐家……
“快教我啦！”炎九钦的脾气转的也很快，好像上一秒发生了什么都都莫不在意一样，推着江北栖让她回过神来。
“好，我教你……”江北栖的视线开始慢慢焦距，意识渐渐归拢。
好，教你……
“不是，”江北栖将已经乱做一团的衣带接过来，“一件一件的系，不然会乱的。”
“啊……这样啊……”炎九钦认真的打量着那双颇为好看的素手接过衣带后两下子就可以绑出十分好看的络结。
声音一下就委屈了，“但还是好难哟……”
“试一下。”江北栖从他肩头拉过松松垮垮的外衫，然后从他腰后拉起垂着的，绣着金丝的宽大束腰带，交到他手上。
“唉，还是好难哟……”炎九钦为难的看着衣带架在自己腰上松松垮垮的乱做一团，一张俊脸突然就生出几分委屈，“不行……”
“无妨无妨。”江北栖再次接手过来，三两下帮他系好了，然后微微俯下身来帮他抹平衣服上的褶皱——
其实，真的一位俊俏的青涩小公子。
“有时候，自己动手真的要比别人服侍快上很多。”江北栖看着他的头发已经干透了，又转过身来帮他将头发束起。“若是真的她们碰你就自己试试吧，自己动手并不是很掉身份的事情。”
“可是他们说不用我做这些闲杂的事情，乖乖在这里呆着就可以了。”
“就是因为乖乖在这里带着就有更多的机会琢磨不一样的事情。”江北栖看着他，“不用总是依赖下面的人，自己多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就不会那样无聊了。”
“可是真的好难呐……”炎九钦的声音里有小小的委屈，铜镜里也就印出他那几分幽怨的表情，“而且这些下人也太不合格了，总是扰的本宗主都要烦了，才磨磨蹭蹭的打理好一切。”
江北栖自然是知道什么原因的。
十几岁的青涩孩子、俊朗而又漠然着，却不得不对人半分依赖，一切都叫人喜爱着。
而服侍的也是一些刚刚情窦初开的小婢女……
但江北栖好像没有办法帮他，甚至于就算了给了意见都没有办法实现的。
突然也就觉得炎九钦好像是有些可怜的过分了，这个看似骄傲又贵气，但其实一无所有的小公子啊。
只是被一些有心之人所教出的，一直被炎岭派几个大长老所操控着的傀儡木偶罢了，一出生就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