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茹在高占奎家一连住了三天。头两天,她还气势汹汹,不肯半点让步;到了第三天,她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下软下来,不哭,也不闹了,只盼着丈夫来接她回家。高占奎把这些看得清清楚楚,打电话给荣连贵,说二太太气消了,赶快来接她吧。荣连贵却慢腾腾地说,我忙,让她自个儿回来吧。这是什么话!这话说得让高占奎特别不高兴。就算媳妇做得再不对,已经服软了,就该去接,何况人家还带着孩子;再者说,媳妇又不是躲回娘家,是躲到你二舅家,怎么也得给媳妇一点面子。高占奎把荣连贵骂了一顿。荣连贵做了一些让步,说,无论如何得让秀茹认个错,说句自己错了,才能去接。这句话更把高占奎惹火了,对着电话把荣连贵一通骂。
由于荣连贵态度强硬,秀茹在高占奎家又多住了一天。
第五天,高占奎亲自来到“鼎新泰”找荣连贵,劈头便问:
“你是不是不要媳妇了?”
荣连贵说:“没说不要呀。我说不要了吗?”
“你小子别跟我打哈哈!现在就跟我走,把媳妇接回来。”
荣连贵笑了:
“二舅,我原来也是这个意思,趁今天没事,把秀茹接回来。你老别急,坐下,我跟你谈谈厂里的经营情况。”
高占奎虽说把厂里的生产和经营,都扔给了荣连贵,但每次荣连贵主动汇报厂里的情况,他还是认真听的。
荣连贵谈完厂里情况,又谈秀茹:
“二舅,一个老爷们儿,不能让老娘们儿欺负住。你看看,我想往家请个女家教,人还没请到家,秀茹就不干了;这等于打我嘴巴,也说明我家教不严。我得给秀茹立下规矩,不能让她给我立规矩;让她说了算,往后我就别想再娶媳妇了。”
高占奎摇摇头,说:“秀茹这么一闹,倒让我看出来,她的醋性味是太大,这倒让我有些担心了,将来娶梦儿,怕有麻烦。”
“麻烦肯定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秀茹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当初嫁给我,做小老婆,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再娶三太太,她闹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高占奎站起来:
“行啦,现在咱们去接秀茹回家。”
荣连贵嘻嘻地笑道:
“二舅,陶老太太那边,怎么没动静了?”
“瞧瞧,惦记上了。”高占奎说,“陶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骨不舒服,所以让咱们再等些日子。好饭不怕晚,等着吧。”
伊琳娜·阿赫金娜给海莲订的学习计划,分上下午。因为海莲正放暑假,上午学3小时音乐,下午学三小绘画。海莲讨价还价,最后上下午各减1小时。荣连贵也不在意这减去的1小时。他并不想让女儿在音乐和绘画方面有什么特别成就,只是想让女儿追赶一番时髦,或者说开开洋荤;让女儿少点土气,多点洋味。
这天上午,也就是高占奎来“鼎新泰”动员荣连贵接秀茹的时候,伊琳娜给海莲上了1小时乐理课,又陪海莲唱了1小时音阶。刚下课,院里响起隆隆马车声,荣家自用的厢式马车,驶进来。海莲和伊琳娜站在窗前,看到第一个跳下车的,是荣连贵。接着是女工五丫头,她反身从车里抱下宝驹,最后下来的,是二太太秀茹。
这时候,一只苍鹰从院上空盘旋飞过;一只小黑鼠从墙根钻出,迅速穿过暗紫色的丁香树丛,消失在另一侧墙根洞里;一只小黃卷叶蛾幼虫,从坚硬的丁香树干皮下钻出,无声地爬上树枝,贪婪地咬啮着嫩叶;一只受到追逐的雌蓝靛颏,惊叫着飞来落在树梢,转眼又飞走。
楼里的佣人跑出来迎接主人。太太赵氏、海莲、伊琳娜也走出小楼。大家把秀茹围在中间,有说有笑,就像女儿回到娘家,气氛特别和谐融洽。
“秀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家庭老师,叫伊琳娜。”荣连贵说。
“伊老师好!”秀茹说。
伊琳娜回了一个典型的俄罗斯礼:
“二太太好!”
秀茹咯咯的笑起来,笑得很清脆。这笑声感染了伊琳娜,使她迅速地对二太太有了一种好感。
“大姐,我已经让连贵派人去订票,”秀茹说,“今天晚上,咱们请伊老师去看戏。”
赵氏把这句话,翻给伊琳娜。伊琳娜再次向二太太表示感谢:
“谢谢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