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业站在芦苇处,看着面前娴淑典雅,清新柔美的白衣少女。
“林姑娘有心相送,在下心领了。”
刘汉业依旧那般彬彬有礼,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贵族笑容,双袖合拢得不留空隙,躬身作揖,儒雅得像个真正的文士。
白衣少女咬咬嘴唇,道:“这下四周无人,你也这般客套繁琐么?”
刘汉业没有抬头:“在下深受孔孟之道洗礼,当知天下秩序,无非一个礼字。”
白衣少女微凝眉头,别过头去:“刘公子,难道你从来就不晓得什么是袒露心扉么?”
刘汉业笑笑:“林姑娘说我不晓得,也许真的不晓得吧。”
白衣少女没有回过头,声音有些低细:“那晚衡山小竹林中,你也不晓得么?”
刘汉业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那晚在下喝多了些,言语多有唐突,举止然有冒犯,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则个。”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依旧没有转过头:“你….你从来都这般虚伪么?有些话,一定不能直着说么?”
刘汉业神色有些内敛:“嗯.....怎么说呢,在下是世俗之人,早就感染了些官场陋习。姑娘高洁之身,所以听不习惯也属正常罢了。”
白衣少女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低着头,道:“刘公子此去长安,又有多久才能回来….”
白衣少女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已然听不清晰了。
刘汉业作揖道:“姑娘若有心,来年新春,我还会去苏州拜会。开春三月十五,想必到时林小姐已经从苏州返程回山,我想与姑娘在长安渭风亭一见。”
白衣少女脸上掠过一阵粉红,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少女低声嗔道:“我一个人么?”
刘汉业点点头,笑了笑:“嗯.....我只见姑娘一人。”
白衣少女问道:“去做什么?”
刘汉业道:“我想带姑娘去辽东。”
白衣少女停顿了下:“去辽东做甚?”
刘汉业声音依旧沉稳悠长:“我想带姑娘见一位故人。”
白衣少女转过了头,看着面前风度翩翩,剑眉星目的蓝衣公子,没有再多想了,点点头,轻声道:“那好,三月十五,我一定会在渭风亭相候的。”
刘汉业稍显笑容:“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那日再见吧。”
刘汉业若有所思,躬身告辞,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听白衣少女忽然轻喃道:“刘公子…”
刘汉业停下脚步,困惑道:“林小姐还有什么事要吩咐的么?”
白衣少女脸上微红,细语喃喃道:“你….你一路保重啊。”
刘汉业楞了下,但很快嘴角一努,忍住心中笑意道:“娟儿也是,每天酉时之后,就不要到望月涯练剑了。女孩子家要爱惜身子,不要过于操劳了。”
白衣少女咦了一声,先困惑刚才那位公子称呼自己什么,再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习惯时,刘汉业却已经悄然离去了。
渭水河畔,到南是长安,向西是岐山,中间距离不过数百里,却仿佛相隔三个秋天那般漫长。
......
距渭水三四里的一处空地,此次没有任何宗门的长辈出面领导,八名年轻剑士相聚一起,按照早就事先和师门计划好的行程,携带好一路的盘缠和物事,牵上几日前通过岸边驿站向渭水河口预定的八匹脚力杰出的官用骏马,整装待发。
其实大家本身也没什么东西可带,这一次北上入京面圣过于突然,李公公在衡山宣读圣旨的时候已经距离面圣不到四十天,比完剑会散完场准备离开衡山时,距离指定入京的期限只剩不到一月。
尽管七剑派人力物力都可怕得惊人,尤其在长江黄河这两条主干河道上,剑派隶下的部门都能保证以最快最优的新式船只和便捷路线快速抵达京畿,但一路上的颠簸周转还是让修为不俗的八人感到发自内心的疲倦。
不过,没有了师门的束缚,在浩浩长安皇城帝都和无上皇帝威严的诱惑下,到底都还是年轻人的八个胜出剑士都感到了轻松自在的新奇感。
“终于可以逃几个月的练剑功课啦。”
年轻最小的秦婷兴高采烈得喃喃道。
驿站的人手正在帮忙整理物事到马匹上,这次对方直接出示了七剑高层的令牌,这种令牌是由最高行政机构皇城的御史台发布,可以调动并享用任何官营部门的物资。
告辞片刻的刘汉业已经策步返回到人群之中。
一个身着白衣,手持折扇的俊秀剑士向刘汉业作揖道:“刘公子,我刚刚和大家商议过了,此次长安及之后西域之行,就由你来带队了。”
魏不羽在一旁一脸无所谓得打哈欠,他的那柄日照神剑已经交由驿站的仆役打理,缠上布袋拴在马背上。
刘汉业楞了下,笑着推辞道:“我年纪在诸位当中不算大,资历也不如诸位高,这领队之重任,我可万万不敢当得的。”
“呵呵....”
白衣剑士身旁站着个白衣少女,她眉毛一皱,语气有些不满:“刘公子讷你就别推脱了,知道你谦逊,但这儿又不是官场,没必要那么客套啦.....这次七剑大会你既然得了魁首,作为剑冠,此次西行领队之职,你不当,难道我就好意思当啊?”
刘汉业当然听出了少女语气中的指责之意,他侧头看了看,果然是昆仑派的关莹.......他知晓关莹因为某些原因,素来不喜欢自己和林至潇,于是没有恶意得苦笑笑,没有再用官话开脱了。
白衣剑士正是一袭脱尘打扮的上官天策,他见刘汉业点头了,于是笑着说道:“既然刘公子同意主持大局了,那么我们此行去长安,还是先商量下食宿吧。”
“食宿....可以啊。”
吃喝住行,纵然是七大剑派这些成名弟子,也是不可不议的。
谁料最为高大的崆峒魏不羽哼了一下,不屑道:“从这到长安,遍地都是客栈酒楼,还商量个屁。你们这些贵公子平日奢侈惯了,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斤斤计较?”
魏不羽向来看同为河西三剑派的昆仑派不爽,尤其是眼前这个白衣公子上官天策.....
在他魏不羽眼里,昆仑一派官气太重,弟子个个都是名门之后,纨绔子弟,娇气虚伪,拿钱砸出来的修行之祖,实在有辱武学剑道。所以当初他在洛阳汉公府特地找茬,和高文苏释争执了起来,是以如此了。
上官天策人如其剑,当时以囚龙指击败崆峒常傲天何等高傲轻狂,当下看也不看魏不羽一眼,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站在一旁的张藏锋笑了笑,看着热闹,一如既往得不露神色。
秦婷本来就对住行毫不关心,她坐在一边拿着一袋不知哪里搞来的米粒,喂着一只青色小鸟,怡然自得,好似对众人间争执毫无察觉。
林至潇眉头一皱,他虽然性子最为洒脱,意图化解大家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可如今看来了八人内部纠纷不断,实在难以拧成一条绳子。
最没有存在感的欧阳超无奈想道:“这崆峒派看不起昆仑派,那峨眉山和武当派敌对,青城派与峨眉派也有纠纷,而关师姐不知道怎的,又看刘公子和林师兄不爽….唉,这八人内部就矛盾重重,还怎么完成朝廷任务啊….”
欧阳超脑海中随意想着,不由自主抬起头来朝远处的旷野看去,他想起来自己马上就要到达整个帝国的都城长安,甚至要进入那座巍峨森严的太安皇城,心里就不知不觉得产生一种复杂的情绪,嘴角微微上翘。
“要去长安讷,好像还永远只活在梦里,那么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