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大会第四轮第二场,昆仑上官天策,对阵,青城欧阳超。”
玉衡子悠长的声音从台下响起,众人知道,这万众瞩目的七剑大会就已经进入了倒数第二场,也将决定出最后一个晋级决赛的名额。
欧阳超不知怎么的,心里没有一点波澜,更没有一丝的沸腾.....
他就看着那个昆仑派白衣胜雪,飞鸾翔凤般的玉面公子缓缓朝自己走来,看着他将背上雪白如玉的白云剑慢慢解下,握在手心。
不知怎么的,欧阳超感到了一丝的自卑,是他这四年来从未有过的自卑。
哪怕是和慕容煌在一起时,或是初次从青城后山走出,面对青城派弟子千夫所指时,他都没有这般异样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么的俊秀英俊啊,皮肤像是昆仑山中洁白的雪莲花,眸子好似是那天山池里清澈的神圣水;眼前的人,又是这么的优雅啊,雪白的直襟长袍掩饰不了他那一身的贵气,正如他手中那把上原白云剑,一尘不染,气质脱俗。
欧阳超情不自禁得看了看手中的那把陈旧古朴的古剑,既不锋利,也不精致,好似和他这个人一般,十几年来历经苍霜,洗尽红尘。
是啊,他自己不过是个喜欢练剑的孤儿罢了,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掉从他出生起就栓在自己身上那把红尘的枷锁,上面清清楚楚标记着自己的身份,无法逃避......
面前这个公子,论出身,论相貌,论学识,论天资,甚至论剑术都胜于自己;自己这种不过在闲暇时自娱自乐,然后自喻清高的普通人,见到眼前这种从小就是名门豪族,众星捧月的贵公子,又怎能不感到那遮掩在内心深处的自卑呢?
欧阳超自打记事起,就好似从未抱怨过自己的身世。
他的内心是那样的坚韧,是那样的不屈,他坚信人命由我不由天,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逍遥快活,纵然自己出身卑微,哪有如何?他本以为自己很简单,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复杂。
他看着眼前这个公子,双目如同冰霜般的冷漠,缓缓吐出了一句很轻的话,好似表示着他作为贵族的骄傲,和身为七大剑派最年轻的首席的自豪。
“在下昆仑上官天策,请教欧阳师弟高招。”
欧阳超一下子就愣住了,没有半点神情变化,也没有一丝面目移动,他忽然迟迟说不出本该由自己说出的那一句话,那一句表示着身份平等的话。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转瞬间,欧阳超这才缓缓吐出了那一句话。
“在下青城欧阳超,请教上官师兄绝技。”
话音刚落,欧阳超的剑已经朝上官天策飞去。
剑很快,带着寒意,一如同他那寒冷的心境。
上官天策也出剑了,白云剑散着由内力聚集的一缕缕寒气,不同于那张藏锋的玄冰真气,少了几分阴森诡异,多了几分冷酷无情。
上官天策没有留下后手,他似乎并不忌惮欧阳超幽剑的诱敌算计,白云剑直挺挺得朝欧阳超刺去,带着附着剑上的无尽寒气。
剑停了,欧阳超手中的剑停了,因为他发现上官天策的白云剑上的寒气,脱离了剑身,竟比自己还要快一步,正迅猛得朝自己杀来。
欧阳超赶紧变换剑招,侧身一转,这才化解掉了那飞来的寒气。
“白云剑不愧是十大名剑,所生寒气竟然能够脱离剑身,达到飞叶伤人的地步!”
台下慕容煌紧紧打量着二人交锋,频频点头。
欧阳超来不及喘息,因为上官天策手中笼聚着寒气的剑又朝自己飞来。
欧阳超轻盈点地,双**叉,赶忙出剑抵挡,双剑相交,欧阳超只觉得那剑上寒气好生凌冽冰冷,自己的双手好像都被寒气冻僵了。
一把铸造百年的上古名剑,一把平淡无奇的古朴黑剑,本该毫无关系的两把剑,就这么相交相抗着,仿佛代表着两个不一样的灵魂,两颗截然不同的内心,在此时不分彼此得斗争着。
欧阳超低沉了声,运起独创的吐纳法门,想快速聚集周身灵气,化作自己真气劲力,再作剑气与那上官天策相抗。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纵使他是天纵奇才,纵然他四年来不知疲倦的领会参悟天地规律,但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又怎能达到超凡入圣的聚气境界?
如今的他,不过只是能区区引气进入上百道穴位中的十数个穴位,历经几瞬才能将灵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再化作剑气。
而面对现在上官天策这无比凌厉迅猛的白云剑生成的寒气侵袭,他这靠自己领悟了不过渺渺几年的运气法门,又怎能抵得过那上官天策修习【混元功】长达十年而来的精湛醇厚的玉府真元?
况且,那上官天策手中【白云剑】乃旷世神兵,有凝聚寒气的无上功效;而自己手中那把,不过是再也稀疏平常的古剑罢了。
差距,两个人之间宛如天堑的巨大差距,就在此时此刻,深深的镌刻在了欧阳超的内心之中。
是啊,自己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自我满足,再怎么自视不凡,那道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从两个人被生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注定了啊!
凭什么?他们就出身显赫,天资聪慧,风流倜傥,才智过人。凭什么?自己幼时就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受尽世间冷暖,即便这般努力得练剑,也是技不如人。
欧阳超内心从未有这么波动,这么气愤,他也从未知道原来平时那个孤僻,不问世事,只知发呆苦想剑招的自己,原来内心有如此渴望胜利,抗争天下命运的无尽的怒火。
怒火在燃烧,燃烧那冰冷的心,燃烧那冻僵了的手。他心里怨恨着天道的不公,更怨恨着此时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想胜利,哪怕拼尽一切,耗掉性命,也要打败那上官天策,打败那生而就为天命之子的昆仑气剑传人。
欧阳超忽然笑了,笑的很凄凉,因为他发现自己既不会王婵那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斩龙剑气】,也不会刘汉业那技惊四座,反噬他人真气的【碧羽神功】。
他欧阳超不过是自己领悟了些还没能参悟透的聚气法门,加上那些以算术为根基的青城幽剑.......此时此刻,又哪里会些什么绝世秘籍,使出什么拼命绝招?
欧阳超的心又凉了,因为他忽然发现,他连想拼命的本钱都没有。
在这茫茫天地之间,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是这么的渺小,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
上官天策的寒气已经慢慢侵蚀而来了,此时的欧阳超,竟然丝毫不选择变招退让,仿佛他已经失去了作为青城弟子所该拥有的理智,想和上官天策拼个你死我活。
“喂,你小子怎么不躲啊。”
台下高文见欧阳超好像着了魔一般,手中古朴的剑死死抵在上官天策剑上,剑气的交接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激烈的火花声音。
“欧阳师弟,快用【金蝉脱壳】避开啊。”
慕容煌见欧阳超仿佛丧失了理智,心中纠结无比。
欧阳超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那双仿佛已经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上官天策,双手已经被寒气冻的发紫,却依旧不变招,好像死了般。
“欧阳师弟,你输了。”
上官天策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冷,那么的透人心凉。
欧阳超咬紧了牙关,这么多年来,他坚信的剑道,那条独属他一人的剑道,现下也要走不下去了么?那把陪伴了他四年,深藏在内心里的那把长剑,这时也要输了么?
他不服气,他不屈服,他内心燃烧着熊熊烈火,驱散着寒气侵入体内的冰冷和痛苦。他的经络好似被寒气封死了,麻痹了,他全身好似动弹不得了,双手也完全僵硬了,这下他即便想退避,也退避不得了。
但是,内心的怒火却依旧燃烧着,体内循环的灵气依旧游走着。欧阳超猛地想起了这四年来在青城后山幽灵洞的日日夜夜。
那四年,他既没有拾到什么功法秘籍,也从未见过什么绝代高人。他只是抱着那把手中的古剑,一遍遍实践着他心中所想的剑道。
那条暗淡的,孤独的,无人在乎的剑道啊。
........
“喝…啊啊啊......“
欧阳超感觉体内玉府好似被火烧一般,又好似卷起了强力的漩涡,吸附着周身的灵气。
灵气猛烈得冲击着欧阳超的穴位,他想起了三年前他不幸跌入积水潭被毒蛤毒液所伤的情景,那时和如今一样,冰凉的毒液麻痹了经络,冻伤了四肢。
三年前,毒蛤的毒液使他置之死地而后生,逼出潜力,打通了第一道连同体外和体内丹田的通道。而这一刻,他感到了和当时一样的触觉,体内的漩涡越来越有力,仿佛燃烧着体内的寒冰,体外的气流越转越迅猛,不断冲击着他周身的孔窍。
终于,他感觉体内的寒气慢慢被驱散,一股浓郁刚猛的气力从玉府的真元孕生,朝自己的双手顺着经络猛然涌出。
“啊啊啊….“
一股猛烈的真气化作剑气,在那把古朴的古剑上凝聚,热烈的剑气融化着白云剑上的阵阵寒气,化作一缕缕清烟,散布在两个人的周围。
欧阳超感觉到体内一阵剧痛,是那种冰火相加的绞心剧痛,他的喉咙一阵发甜,一口热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知觉,几缕体内的寒气依旧萦绕在经络,麻痹着触觉神经。
他感觉眼皮是那样的沉重,头脑是那样的晕眩,他忍不住得想倒在地下,就这么永远的沉睡了,作为一个不会有人在乎的孤儿。
这,就是人死前的感觉么?在这不公尘世间最后一瞬的驻足停留?
......
“诶.......小师弟,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你心如此倔强,但何必一味勉强。要知这天下之间,哪个人没有归宿,哪个人没有自己的烦恼,哪个人又能摆脱命运的束缚….“
欧阳超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清脆悠长的轻声低语,他微微睁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好像是个身穿海蓝长袍的公子。
那个公子一脸凝重,好似掩藏了万千心事。
再然后,他就不知道了,因为那是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