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贵和忠南站起来,快步走出办公室,毕恭毕敬地说:“老太爷,蔫(你)来啦。”
“咳……咳咳……”
朱老太爷朱熙忠咳嗽了几声,算是回答。
“是乃阵风(那阵风)把蔫老人嘎(您)给吹来哒?”显贵对朱熙忠说。
“忠迟,蔫(你)进来吧。”朱熙忠对门外的忠迟喊道。
“哎,完(我)来哒(了),朱嘎(朱家)老太爷。”
说话间,老实巴交的忠迟,蹑手蹑脚地走进大队部。
“忠迟大叔,蔫歹是干嘛哈(这么小心干什么啊)。”显贵对忠迟说。
成均的爹忠迟,由于多年操劳,手背粗糙得像块老枞树皮,裂开了一道道口子,手心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流水般的岁月,无情地在他那绛紫色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他那曾经乌黑乌黑的头发也变成了灰白色。他身穿一套的青布衣,头上戴着一顶旧黄色军帽,腰上斜插着旱烟。
“怕蔫哈(怕你啊)。哈……哈……哈……”
“放肆!忠南,蔫(你)也太放肆哒(了)!”朱熙忠对忠南队长说。
忠南今天也是活该找骂。在忠迟原来做谷家塔生产队长时,忠南和他开玩笑惯了,每次两人一碰面,不分场合地就会开起玩笑来。此时,老朱家的祖宗朱熙忠就在身边,他竟然自顾地找忠迟开起玩笑来。
“太爷爷,对不起,重孙完(我)和忠迟哥开玩笑惯了,见着就想奚落他几句。”忠南赶忙赔礼道歉道。
朱熙忠,在老朱家健在的老人中,年龄最大,辈分最高,德高望重。平日里,除了宝宝(鹰儿)敢在他面前转来转去,或抓他的白胡子,或在身上爬上爬下外,其他族人,在他的面前,无论是站着,或是坐着,都是循规蹈矩的。就连朱家坪生产队,两个曾经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老红军战士,在他面前,也是规规矩矩的。从来不敢高声大嗓,更别说放声大笑了。
“还有理是啵(吗)?”
朱熙忠生气了。说着,就举起他手中的烟杆,欲将砸下去。
“老太爷,蔫(你)莫生气。”显贵劝道。
“老朱家的人,不懂得尊重人,就该打。”朱熙忠生气地说。
“太爷爷,完(我)错了,保证而回(今后)不再乱开玩笑哒(了)。”忠南队长恳求道。
“老太爷,蔫(你)千万莫生气。完们(我们)歹些(这些)做晚辈的,个个希望蔫(你)快快乐乐的,幸福地安度晚年呢。”
显贵书记一边劝着朱熙忠,一边扶着他进办公室。
忠南和忠迟跟在后面,也走进了办公室。
显贵向忠南使了个眼色。
忠南会意地从茶桌上拿了一个杯子,反复地洗了几次,泡上茶,双手递给朱熙忠,说:“太爷爷,蔫老人嘎(您)请喝茶。”
朱熙忠瞟了瞟忠南说:“真的记住哒(了)?”
“太爷爷,记住哒(了)。”忠南谨慎地说。
朱熙忠接过茶杯,说:“站一边儿替(去)。”
忠南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去了。
他的这次毫无忌惮地大笑,后来,成了显贵书记和他开玩笑时的话柄。
“老太爷,蔫老人嘎(您老人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格儿来(今天来),有么得(什么)事?”显贵书记说。“其实,大可不必蔫老人嘎(您)亲自来,带个话过来就行哒(了)。”
“歹个事儿(这件事)很严重,完(我)不亲自来,带个口信未必能搞成。”朱熙忠说。
“是么得事儿哈(什么事啊)?歹么(这么)严重的。”显贵惊愕道。
“完(我)想,忠南来蔫(你)歹里(这里),也是为了歹个事儿(这件事)吧?”朱熙忠说。“忠南,蔫港哈(你说说),是不是?”
“是,太爷爷。”忠南唯唯诺诺地说。
其实,忠迟一进门,显贵就明白了朱家老太爷亲自来,为了什么事。但是,为了给老人家面子,他故意装出不明白老太爷来的意思。
“显贵书记,蔫(你)准备乃们(怎么)处理?”朱熙忠问显贵。
“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乡邻乡亲,处理么得哈(处理什么啊),完(我)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儿。”显贵对朱熙忠说。
朱熙忠看了看显贵,赞许地说:“嗯。蔫(你)歹个(这个)孩子,有容量(有心胸),而回(今后)是搞大事的人。”
“忠迟哈(啊),蔫(你)听到了啵(吗)?”朱熙忠对忠迟说。
“听到了,听到了。朱嘎(朱家)老太爷,谢谢蔫(你)和书记。”忠迟连声说道。
显贵看了看朱熙忠,惊呼道:“老太爷,蔫(你)的胡子乃们(怎么)搞的?”
朱熙忠大笑道:“昨晚些格儿(昨晚),被完(我)家玄孙……”
没等朱熙忠说完,显贵书记和忠南队长一字一句地、齐声说:“宝——宝——给——烧——的!是与不是?”
朱熙忠笑道:“除了歹个(这个)小魔王,乃个敢哈(哪个敢啊)。哈……哈……哈……”
接着,朱熙忠讲起昨晚的事来:昨晚,宝宝溜到朱熙忠家。见我躺在床上,他就一个人玩起来,把灯吹熄了,再点燃;点燃了,又吹熄……他就这样反复地玩着。几包火柴,被他全部玩完了。
后来,没有火柴玩了,他就拿着灯,玩起我的胡子来。不料,手一晃动,竟然把煤油灯的灯罩给晃掉了。接着,他把煤油灯一偏,就把我胡子给点着了。
在当时,若不是忠迟两口子来找朱熙忠,后果可想而知。
“嘟嘟……”、“嘟嘟……”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显贵拿起话筒,开始接起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