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山旮旯里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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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夕阳落山了,西边的群山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吃过晚饭的社员们,三三两两地朝马桑树下走来。

“军宝歹个(湘西方言,“这个”的意思)孩子,胆子也忒大的。而回(湘西方言,“今后”的意思)长大哒(了),是完们(湘西方言,“完们”的意思)玉湖坪大队的狠人(湘西方言,最厉害,最有出息,能人)。”

一向不喜欢赞美别人家孩子的顺香大婶,情不自禁地称赞起白天救人的军宝。

“顺香姐,蔫家(你家)秋宝而回(以后)长大哒,是不是也是完(我)们玉湖坪大队的狠人(能人)哈?”银玉的话明显带着调笑。

秋宝,是顺香大婶的长子。两岁的那年,他患了脑膜炎,到处求医弄药,硬是治不好。为了给他治病,顺香大婶两口子吃尽了苦头,尤其是顺香大婶,眼睛都快哭瞎了。后来,他们只好求助信用社,借了一笔贷款到省城医院去治疗。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期,秋宝的命是保住了,但有时傻乎乎的。背地里,人们叫他“蠢宝”、“憨头”。

“银玉,世界上乃呵儿(哪里)有十根指嗝儿(湘西方言,“指头”的意思)般般儿齐的哈,何况人呢。”顺香大婶心里很生气,但还是装作没事儿地说。

“我港(讲)呢。蔫(你)秋宝而回(以后)长大哒(了),只要能找到一个媳妇儿,就很不错哒(了)。”接着,银玉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

银玉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她经常说一些令人啼笑皆非,或挖苦、讽刺别人的话,以达到引起人们对她注意的效果。她说话无遮无掩的,很直白也很直接。即使她两口子之间的那点儿事,她都敢给别人说。久而久之,知道她性格的人,自然没什么,不知道的,百分之百要和她吵起来。

顺香大婶实在是憋不住了。正准备向银玉发起冲锋干一仗,饶零罐儿接话了,说:“银玉,蔫(你)男人嘎(湘西方言,“丈夫,老公”的意思)歹(做)副业替哒(去了),蔫(你)夜干(湘西方言,“夜晚,夜间”的意思)想他哒(了)没?”

“饶零罐儿,蔫港(你说)想没?猜哈子(猜一下))。”银玉一点都不害羞,跟他唱起对台戏来。“哈……哈……哈”

饶零罐儿故意停了一下,坏笑地说:“嘿嘿嘿,完(我)猜嘛,可能想哒(了),也可能没想哈。”

“看蔫港(你讲)的歹个么得(这个什么)MB话,跟没港(讲)一样的。”银玉骂着。

“蔫(你)就把他港(讲)的话,当放屁哒哈。”求枝大婶接过话茬说。

“求枝姐,蔫(你)还不是一样的哈。‘两个小孩儿比乃个(湘西方言,“那个”的意思)——一样的货(湘西民间谚语,骂人的话)’嘿——嘿嘿。”饶零罐儿坏笑道。

“银玉,完(我)俩个打他的油,要不要得。”求枝大婶悄声对银玉说。

打油,是湘西人一种古老的整人游戏方式。游戏前,一般根据对方的身高、体重、力气等决定由几个人参加。通常情况下,一般是2—5人,当然,也可以有更多的人参加,但绝对不能一个人来做。打油时,仿照古老的榨油方法,两个人掐住对方的两只手,两个人掐住对方的两只脚,一个人托着对方的头部。这样,对方的安全就有了保障。分工完后,以对方的屁股为点,把对方的整个身子弄成不规则的“V”字型,大家齐声喊“一、二、三,摔!”。当喊到摔时,大家同时手上加力,狠狠地把对方往地上一顿,对方的屁股就撞着了地面。这游戏可以把对方的屁股撞得疼痛之极,但是,绝不会伤筋动骨。再能忍的人,也经不起几个回合的折腾。

“完(我)俩个逮(湘西方言,这里是“弄,打”的意思)不赢他。”

“蔫(你)邀哈红莲,完(我)邀兰芝。”

“好。”

她俩朝坐得不远的红莲和兰芝招招手。分头跑到她们身边密谋起来。

“饶零罐儿,蔫(你)还不跑?”安二佬对饶零罐儿说。

“跑么得(什么)?”饶零罐儿没弄清楚安二佬说话的意思,问道。

“蔫一哈哈儿就要嘎卵哒(你一会儿就要倒霉了)!”

“蔫港的么得卵话哈(你讲的什么屁话)。完(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背地里港人嘎(讲别人)”的坏话,没得么得(什么)卵事儿。”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蔫等哈子就晓等哒(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怕个MB,老子就坐在歹儿(湘西方言,“这儿”的意思),看乃个(哪个)敢来找老子的麻烦!”

“唉——唉——,有热闹看哒唷。”安二佬故作叹气地说。

饶零罐儿听了安二佬的叹息声,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站起来正准备离开,只见银玉、求枝、红莲和兰芝四个女人,箭一般地冲到他面前。他本能地往后一退,可没想到在他后面,躺着初三叔家的大黑狗。他的一只脚刚好踩到大黑狗的腿上,大黑狗“汪——汪汪”叫起来,饶零罐儿吓得直跳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银玉四个女人乘他立足未稳,同时扑了上去。可怜的饶零罐儿,被四个女人用屁股结结实实地压在地上。

“一个英雄汉,不及三个花脚女”。作为湘西人,谁都明白祖宗传下来的这句话的意思。更何况,饶零罐儿现在的对手,是四个“女汉子”呢。此时,他除了后悔没听安二佬的话外,其他一切反抗都是白费。

可怜的饶零罐儿被压在下面,动又动不得,跑又跑不掉。心里一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见他闭着眼睛,龇着牙,嘴里发出像猪一样的“哧呲”声。

银玉最爱凑这种热闹了,嫌人手不够,朝着顺香大婶喊道:“顺香姐,过来哈,完(我)们几个打饶零罐儿的油。”

银玉是出了名的有口无心的女人,什么事儿就当时那一阵子。那阵子一过,别人还在生她的气,而她却早忘记了,大大咧咧地跟人家亲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跟她斗气,更别说是吵架了。大家都知道,她就是一个典型的“缺心眼儿”,与一个“缺心眼儿”斗气,太不值得了。

碍于相互间的面子,尽管顺香大婶心里还在生银玉的气,但也只好加入战斗。

饶零罐儿听到银玉喊顺香大婶的话,被吓得差点没喘过气来。心里料定,今天是彻底完蛋了。四个女的他都弄不赢,现在又加进一个五大三粗的假汉子,这么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干脆求饶算啦。可是,转念一想,大不了受点皮肉之苦,男子汉大丈夫的脸面不能丢,就由她们整去吧!当然,他同时也在暗暗祈祷,希望参加开会的人快点来,更异想天开地祈祷着忠南队长能早点到场。

按照游戏惯例,在分工完毕之后,要问对方。对方如果求饶了,游戏就结束。如果对方不求饶,游戏就正式开始,问一句,往地上撞一下,直到把对方整到求饶为止。

“饶零罐儿,告饶不告饶!”求枝用男人般的大嗓音问道。

饶零罐儿闭着眼睛,任他们五个折腾。随着“嘭”地一声,饶零罐儿的屁股被摔在地上,疼得他直喊“哎哟”。

“饶零罐儿,舔槽没舔槽!”顺香大婶声音更大。

又是“嘭”地一声,饶零罐儿的屁股又被摔在地上,疼得他又“哎哟哟”地叫起来。

“饶零罐儿,告饶不告饶!”在场的人都跟着节奏喊起来。

一时间,马桑树下更加热闹起来。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整着饶零罐儿。而他,却自始至终没有求饶。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忠南队长满身灰尘,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来到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