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盛进来大堂,先来到宋江和吴用面前行礼道:“公明哥哥,军师哥哥,小弟来迟了。”
“听说你直接去了扈家庄?”吴用先笑道:“那么那边怎么样了?”
“我已经留下人在陪着扈成收拾扈家的财物,他已经答应加入山寨。”郭盛道。却没有说是加入隐龙庄,还是到梁山之上。
“很好。”吴用笑着点头道。
“我听花荣说栾廷玉那人往北逃了,不知道你有没有遇到?”宋江也温和的问道。
“栾廷玉已经被我擒下。”郭盛答道。
“好,他是条好汉,你休要伤害他。”宋江大喜道。
听说了郭盛活捉栾廷玉,孙立松了口气。而宋江这边的秦明想站起来说些什么别黄信一把扯住,拉回了座位。
“栾廷玉脾气有些不好相处。”郭盛道:“小弟认为让与他相熟的扈成来劝说是最合适不过的。”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就由你来估量着办吧。”宋江叹道:“如果栾廷玉真不想随我们上山,那么就把他放了吧。”
“小弟省的。”郭盛道。
“好了,这件事情先行放下。”宋江站起来招呼道:“诸位兄弟,都先听我一言。”
不管是喝酒的还是聊天的,都停下了自己的事情看向宋江。
宋江道:“诸位兄弟,这祝家庄如此可恶,如今祝朝奉一下已经被铲平,但是整个庄子该当如何处置呢?是否要把这庄上各家都尽数洗了,不留一家?”
李逵是最没心肺的,他先大口的喝了口酒,一边用袖子擦自己嘴角的酒渍一边道:“哥哥怎么说,俺就怎么做。哥哥要是说杀,那俺铁牛就从西头杀到东头,一个不留。哥哥要是说放,那么俺铁牛就算看他们再不顺眼也决不会杀掉一个。”
秦明又要站起来说点什么,还是黄信一把扯回座位,站起来替他道:“一切听公明哥哥和军师哥哥安排。”
聚在孙立他们对面,占了大堂另外一个边缘角落的石秀站到中间对宋江拜道:“公明哥哥,石秀有话要说。”
“石秀兄弟有话直说,虽然打祝家庄生出这么多波澜,但是众兄弟都还记得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探路之功,只怕我这第一路的兄弟全都被祝家庄的挠钩钩了。”宋江诚恳道。
“哥哥,石秀之功全靠庄上以为钟离老人,他乃仁德长辈,不但收留石秀不被祝家庄兵拿走,还指明道路,这才有了石秀的微薄功劳。祝家虽恶,但是也有钟离老人这样的善心良民,请哥哥看在他的救济大忠之上饶了他,万不可屈坏了这等好人啊。”
“还有这等事?”宋江脸色一变换上怜悯的神色道:“你去把那钟离老人找来与我说话。”
石秀赶紧跑出去按着记忆找到钟离老人的住处把这躲在自家屋里瑟瑟发抖的老人叫到大堂。看着这可怜的看着他的老人,石秀心里一软,决定如果宋江不能容他,那么一定要带着这个老人杀将出去,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钟离老人一进大堂就跪伏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宋江看看石秀,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坚定来,对旁边的花荣使个眼色。
花荣是个乖巧的人,也了解宋江要做什么,把一包袱财帛扔到钟离老人面前。
宋江正色道:“祝家决心与我梁山泊为敌,你们庄里胁从,本应该把这村坊尽数洗荡,不留一家。现在只为你一家善行,以此饶了你这一境村坊人家。”
钟离老人还是长跪不起。石秀听到宋江如此说,长舒一口气,把老人家扶起来。
宋江又道:“我连日在此搅扰你们百姓,今日打破祝家庄,与你村中除害。所有各家赐粮米一石,以表人心。”
钟离老人一听又要下拜,这次是真的诚信下跪。祝朝奉一家完蛋,全村受害,只有他老头子一家受了梁山好处,那不就是落实了他吃里爬外。到时候梁山泊前脚一走,后脚他就会被愤怒的祝家庄人撕成粉碎。
现在大家都收了梁山泊的恩惠,就算是有些许被山贼杀进庄子时受了无辜牵连的也不好再闹事儿了。这里毕竟离着梁山泊只有一天路程,他们随时还可能回来。
安抚好钟离老人,由他宣传梁山泊的惠民政策,米粮分发下去,让祝家庄的人心里稍微安定之后。梁山泊的人马把祝家剩下的钱粮尽数装载上车,牛羊骡马全部运回梁山。
一众好汉,大小头领聚在一处浩浩荡荡的返山去了。临走时吴用文思涌动,在起火的祝家门口写下:盗可盗,非常盗;强可强,真能强。只因灭恶除凶,聊作打家劫舍。地方恨土豪欺压,乡村喜义士济施。
吴用写完,那阮小七开了一坛新酒,大饮一口,把酒坛往火里一摔。众位好汉们畅快的大笑着,勾肩搭背离开了祝家庄。
临走之时,郭盛幽幽的看了一眼那正在燃烧的祝家庄园,里面几十具祝家人的尸体也都会随着这把大火付之一炬。
找了一个去看着扈家的借口,郭盛离开了大队,去和他们约好的地方相聚,吕方自然也是跟着他一起。
独龙岗一处,高峻和庞大牛还是左右不离的把缚着的栾廷玉看在中间。扈成骑马正在低头和马车上的扈太公说话,见到郭盛来了,两个都停下。
扈成看到郭盛身后的吕方,又冲着扈太公说了句什么。扈太公看向吕方,眼里虽然还有不甘,但是还是抚着胡须点点头。吕方确实是少年俊杰中的上等人物,骑在马上再配那骚包的大红袍,端的是一表人才。
“走吧,先回隐龙庄,再上梁山。”郭盛走近,只看了一眼扈成,直接道。
郭盛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开路,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高峻蹭到吕方身边问道:“盛哥儿怎么了?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
“我去问问。”吕方道。拍马赶上郭盛并驾齐驱道:“哥哥,你这是为何?”
“吕方,我问你,恶了梁山的只有祝朝奉父子,为何要把祝家一家全部杀掉?连仆人都不肯放过一个?”郭盛不解的问道。这是他心中抑郁之处,只有在自己人这边才能吐出的心声。
“哥哥,这不应该吗?”吕方奇怪的反问道。
“理所应当?”郭盛喃喃道。
“当然如此。”吕方道:“你没看到连栾廷玉都没有为祝家叫屈吗?”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栾廷玉哼道。
“可是祝家做的孽,为什么要祝家的下人来还?”郭盛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了,他问道。
“他们依附了祝家,平日里享受祝家带来的便利,荣辱地位皆出于祝家,他们便是和祝家一体的。”吕方道:“祝家好他们便好,祝家强他们便强,如今祝家垮了,他们当然要为之付出代价。”
“就是啊,盛哥儿,你真当那些人都是好人?”高峻在后面叫道:“指不定平日里怎么作威作福祸害乡里呢。没见我旁边的这位栾教师都没替祝家的那些人狡辩吗?”
“哼。”栾廷玉哼一声才道:“他们吃祝家的,喝祝家的,在地面行走也是用祝家的招牌。这次祝家有难,他们怎么能不效死。”最后还是没有说出祝家的人究竟有没有为祸地方。
“家族吗?”郭盛喃喃道。
“是啊。”吕方也叹口气说道:“其实我还是蛮羡慕他们家里这样的,如果在潭州我家也有这样的声势,那么谁还想着奔波异乡去做营生。”
说到这里,吕方回头看了一眼栾廷玉道:“这位栾教师怕是也没有进了祝家的核心,不然他这样的人物本就该找本家的女子许配了长久的留在庄上。”
栾廷玉沉默不语。
家族是以血统关系为基础包括同一血统的几辈人或几十代人而形成的社会组织,这样的组织结构令现代年轻人思想的郭盛不能理解。当今社会有些地方还会保留族谱,以此为荣,每年族中聚会,而显然郭盛并不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所以他无法理解那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现在吕方点透了,他自然可以琢磨出来其中的道理。你是祝家庄的人,你是祝朝奉的亲戚,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都没有人来招惹你,那么你就是享受到了祝家这个家族的便利。
哪怕你没有做过一件恶事,但是只要你摆出过祝家的名头,那么就应该为祝家的倒塌而付出代价。因为祝家的名头是靠祝朝奉和祝家三少用霸道的手段打出来的。
这是和现代法律注明的一人承担责任与家人无关有着极大的区别。一个家族便是一个整体,那么其中家族的领头人一人作恶自然会全家遭殃。所以古代才有诛九族这种被现代法律废除的刑罚。
郭盛也理解了为什么武松会屠杀张都监一家,李逵为什么毫无心里负担的摔死小衙内。张都监的一家因为张都监的地位和权势而过上富足的生活,不用承担徭役,不用缴纳赋税,那么他们自然要为张都监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李逵摔死小衙内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在李逵的眼里这不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而是一个官员的儿子,也就是说这个孩子代表的是官僚阶层。同理的也可以用来解释董平屠杀岳父程万里一家。
张都监、程万里、小衙内的父亲沧州知府,他们代表的统一都是官僚阶层、特权阶级,差距所在就是张都监有不受人待见的恶行,而另外两位没有明确的表现出这一方面来。而梁山的好汉代表的是草根阶层,他们是反抗官僚阶层,打击这种不公平的代表人物。这是两个阶级的斗争。
只不过这种打击范围有些广泛,甚至于有些蛮横的不讲道理,所以最后梁山泊失败了。自古以来,这种目的性不明确,管理混乱的起义都是失败的案例。
现代人觉得《水浒传》肮脏是因为社会向更高层的文明进化了。或许现在的人也会有恨到极致的时候滋生出杀对方全家的念头,但是会被羞耻和畏惧所掩埋。这就是文明和法制科学进化后的成长。
但是在封建社会,那个官僚至上的社会里,那些在压迫中麻木的平民看到或者听到《水浒传》里把官僚阶层拉下神坛的情节时,会不会在充满意/淫的梦想里高/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