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金沙酒店的旋转门缓缓运转,一个穿着高领夹克的男孩从门内走出来,是一件褐色的女式夹克,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个剪了男孩子发型的女孩,但衣服显然与她不合身,松垮的挂在身上。她将领子拉了拉,站在酒店台阶上,望着夜色里匆忙穿行的人们,一动不动的站立着。
“看什么!”电线杆旁边一个男人刚刚数好手中的钱,放入钱包里。抬头看到有人盯着他,很是凶恶的呵斥道。短发女孩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拜拜手表示抱歉,走下台阶离开。谢顶男人也收好包从反方向走了。
短发女孩走上人行路,随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到通话记录中歇米两个字,点了电话图标。
与此同时,酒店的顶楼,乔北先生坐回他卧室柔软的羽绒大床上,吴静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放到床头,咖啡的香味四溢,但屋子里的人一点也感受不到。乔北先生打开刚刚没有看完的报纸。眼睛扫过,脑子就没有在读上面的字。人类报纸上的一条条新闻,看着就像短小的笑话。
“我不明白。她真的不懂还是....”
“我想菊倚雒这个家伙应该不会告诉她。我明日走,你在这看里着就好,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我们怎么会怕他一个新生不久的小仆人。”
“是的,主人。”
【歇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看,一条信息。
“我在盐鸭子的酒吧,找到一个买吃食的陌生人。”
“那我现在过去。”
“不用过来,帮我挨家查,我在这等等看。”
“好吧,主人。那你找到了马上联系我。”
最后发给她这条信息的记录还是傍晚五点。退出到手机主页,已经晚上九点,再没有回复过我消息。手指在电话图标上空悬着,要不要给这个混蛋打电话呢。如果发生危险了正在好对方周旋,怕电话一响分了她的心。如果跟踪别人或者正好偷袭,电话一响绝对是死。可是已经发了五条短信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一定是找到那个叫乔北的老家伙了,不然就是出意外挂掉了。我已经转遍了云城大大小小的吸血鬼据点。为了打听一个陌生人花光了钱包里所有的钱。也没有陌生人出现的消息。这么多酒钱,这做主人的必须给报销吧。
她却就这么自己跑了....
“麻烦让一让。”几个护士推着一个病人从旁边急促的狂奔而过,路上一瘸一拐的人都蹦着让开了道路。车上的男人满身满脸鲜血,看起来快挂了的样子,大概是出了车祸撞坏了脑袋,那浓郁的味道真是让人受不了。我捂着鼻嘴从旁边走过,明明刚刚在酒吧吃饱,一闻到这味道仍然觉得饥渴难耐,嗓子发烫。何时才能摆脱这种新生的难受呢。
我现在在川仁医院,云城最好的一家医院。我嗅到血库的门外有吸血鬼的气息。确实有人来偷过血液,但怎样能确定是否是陌生人呢。
这有点太难了...还是得到锡夕的消息再说吧。
穿过昂长的青绿色走廊,各种药物和消毒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总算没有急诊部那么诱惑人心了。夜色将病人都安顿在了房间里。走廊里只有自己走路的拖沓声,自己脚上穿的这双板鞋真不错。是遇到锡夕的时候就穿着,已经两年过去了,仍是不掉色也不磨损。
忽然前面的走廊穿过一个人影。黑影里一个光点闪过,那人无声的穿过,没有看我。但却感觉他在注意我,只是两步,便在走廊通道另一个门消失了。是一个吸血鬼。
难道血库的那一丝味道就是他?今天又来偷血液了吗?我必须走的很近才能分辨出来,然而走近了我也打不过他。
只是犹豫了一下,快步跟到走廊时,他已经消失无影。
我不再多想的奔跑起来。跑出大门,院门外还有很多人走动,但院内空无一人,夜蝉鸣鸣,一丝他的气味都没有,就这样消失了....
“歇米。”锡夕轻柔的声音让我松了一口气,也停下了不甘的脚步。
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转遍了医院的每个角落,一点他的气息都没有。简直想认为他的出现是我的错觉。只能这样放弃了。
“大姐,你终于来信儿了,我简直要认为你被南霸乔北杀死了。”她在那边无声,看来并未发生什么开心的事情,“怎么样,找到他了吗。”
“嗯。”她停顿一下,仍旧感觉语调没什么精神,“找到了。”
“那你还好吗?受伤了吗声音这样。”
“没有,我们见面说吧,我在通海区这边,你在哪里。”
“诶?我离你不远,在仁川医院。”
“那正好,我们在藕节酒吧见。”
“好。”
走进藕节。
通海区的吸血鬼酒吧,人并不少,方桌整齐,三五人一桌,摆的满满。我仍一眼看到了她,那头瑰色的短发。
她在背对着门的一个小木桌前坐着,椅子背上搭着一件不知是谁的衣服。桌上点了三根蜡烛,放着一个杯。一杯喝了一半的杜鹃,一款最普通的血液。
她瞧着我绕过酒桌和人群,我也瞧着她。看起来还好,没缺胳膊少腿,只是脸又苍白了些。我稍稍安心了。
“怎么样?你找到他了?”还没坐下就说话,显出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她点点头,在这里聊这件事太不方便,但是看样子她很虚弱,需要血液。
“我告诉了他我的....”服务员端上了一杯威士忌,锡夕伸手接过,四个手指抓着杯口,食指伸进了杯中。沾满了酒液在木桌上划拉出了两个字。
“你...”你告诉了他你的能力?!“你怎么能这么做?”刚还想着聊起来别引起别人注意,此时就意外的提高了嗓音,我看着桌子上快要渗透消失的痕迹,分明是能力两个字。也就是锡夕和别的吸血鬼不同的属性,她主人都一再强调不要告诉任何人的事情。她居然一见面就告诉了别人。
“我还能怎样做?”锡夕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你可以慢慢来啊。至少先了解他是否是可以相信的人,”
“这个世界上谁我都不相信了。”
“至少先观察他一阵子再出面。”“我没有时间了!歇米,你根本不懂!”锡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放回去,不高兴的别过头,看着别处空桌上没有点燃的蜡烛。她说我不懂,却又并不做解释。
“那你也不能...”
“也不能什么?”她又抢我的话,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看来和乔北先生的见面让她很烦躁。
可是也,不能这样莽撞的就去见面吧....人家是活了几百年的长老,说不定一句话不合就把你捏死了。我摇摇头,看看四周说笑的吸血鬼,都各有各的话题,没有人注意我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用不着你教训我。”她却也提高了音量,顿时附近的人谈天的声音就低了。
“好好好,我的主人大人。”我也端起威士忌喝了一口,“那你挂屁的时候,也别叫我去收尸,让我看见怪难受的。”
“歇米,我不是你的主人。我没有初拥你。”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啊。一首抒情的音乐刚刚结尾。酒吧里热闹的气氛缓了一缓。锡夕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此时却不看我,我仍盯着她,我希望她看着我。
“你知道我做一切是为了谁,你也知道我对她的感情。她是个女生,可是我仍然喜欢她。你知道这是我无法放弃的。但是歇米....我与你,”
“只是朋友。”
又一首欢乐的音乐在吧台的音箱里传出来了。在这里,歌永远是放不完的,人永远是不会醉倒的,笑声没有停歇的时候,只是笑容不一定都是真实的。
“说这干什么。”我听到我的声音,像是讲出一个笑话,让我觉得更冷了。说这干什么,我知道你的感情,可是你何时不知道我的态度,你想说什么?说我帮你做的一切,阻碍了你却追求她吗?
“我成为了,乔北的仆人。我会脱离现在的生活,歇米。”她又说到自己成为了乔北的仆人吗?她这样轻易就做到了?
“你成为了,他的人?”
她点点头,在终于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却只有断定,没有感情。“我成为了乔北的人,我也不会有什么仆人,他答应全力帮我。所以,谢谢你那天救我,我们扯平了,以后我的事你不用管了,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再联系了,我的生活里不能有多余的事情存在。你是自由的吸血鬼,过你高兴的生活吧。”
“你要赶我走?现在?”
我不敢相信,呵呵,你找了一个新主人,我就已经是,自由的吸血鬼了吗?这就可以了吗。
气愤让我的语气藏着可怕的火药味,四周突然静了,竖起了很多双耳朵,而这已经不重要了。她要在这个时候,投奔完全不了解的新主人,开始与全部吸血鬼作对的时候,将我赶走吗。
“是的。我不想,你影响到我。”那声音不容置疑,也不留余地。
我看着面前的酒杯,酒杯上那个锡夕的小影子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去,然后越变越小,在各种晃动的色彩里消失不见了。
我抬起头,是真的不见了。有人看着我,见我抬头纷纷扭开目光。靠,这就走了……这算怎么回事,我大力推开椅子,也踏步走了出去。
与仍传出酒吧很远的歌声混在一起的,是午夜空气里无孔不入的静寂。深蓝色的背景里,她的身影格外明亮,行步匆促,在去往黑暗的路上。
“诶,你去哪里啊?”我还是追了出来。可是她既不缓下脚步,也不流露感情,声音硬硬的传来。
“我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以后就,与你无关了。”
“我去...”
“先生,先生...您们....还没有付账。”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给,不用找了。”我望着她的不留情,伸手从口袋掏出最后一张人民币,拍在来人手里。
“额,那个....你们点了一杯杜鹃,一杯威士忌,一共消费一百四十元...先生...”
我将目光从那个混蛋身上挪开,看向眼前的人,一个小个子服务生,梳着平头,一脸笑容,说话声音却有点抖,手里拿着我刚递给他的一张一百元。
“你以为我付不起吗?”
“不不不,先生...”他赶快摆手。我看一眼锡夕,已经走远变成一个小点,拐了个弯进了别的路上。而我,和酒吧的服务员站在一起。
“走,我请你,再陪我喝两杯。”我架住他肩膀,带他回到烛光暖人,喧闹声不歇的酒吧。
不就是换了个新主人吗?神气什么?
“夜晚是属于吸血鬼的,青春转瞬即逝,不要虚渡了年华,哈哈,来,我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