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推开卧室门。他家是山脚下的一幢平房,房子后门的院子去年被过路的货车撞坏了,就再没修过,里面杂草丛生,乱石堆砌,有时半夜还总能听见有点像鸡又有点像猫的叫声。村里人都说,那货车带的货有邪气,甚至还有更恐怖的传说,说每当桃树开花,就能看见后院有个奇怪的动物走来走去。
但是所有的恐怖,在这阳光下都显得虚假。更何况咚一直觉得镇里有人装神弄鬼,为了吓唬别人,才制造恐怖传说,搞一些无聊的恶作剧吓唬别人。大概是爸妈欠了别人家钱吧,咚自己一直这样想,但对此也不关心。
咚走出卧室,他要去卫生间冲洗一下,一来为了干净,二来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他不得不告诉自己,新的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看到妈妈也起床了,在厨房里忙碌,他没有说话,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安全而真实,他不想破坏这感觉。他走进水房,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晚山上的事情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咚告诉自己并且开始相信,山上的一切不过是昨晚的噩梦。
他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哗啦啦的流水声,每天都要面对的卫生间,天花板上的节能灯,以及关闭的门,让咚忘记了现在是刚刚起床还是睡觉之前,亦或是某个他走进卫生间的时刻。
咚一边洗漱一边盘算着要如何度过这个周末。不能再去下河游泳了,他暗自想,听说附近工厂把污水都直接排到绕镇而过的那条河——咕噜河。要不然去听一场戏吧,正好周末有一个戏班子来镇上表演,他自己左手拍右手,好像和谁一起决定了一样,“对!说看就看!”
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突然他看见镜子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一瞬间,咚呆住了,封闭而狭小的空间让独自处于其间的他害怕到了极点。那个人影是多么熟悉,又带着几分恐怖,咚竭尽全力让自己大脑运转起来,是叮!咚转过身去,环顾卫生间四周,却谁都没有看见,就在他环顾的过程中,他隐约间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是那么空灵,仿佛不是来自卫生间之内,甚至不是来自人间,但咚又清醒地知道,那声音就来自卫生间,而且就是叮的!
咚害怕极了,但乐观而勇敢地他转念一想,肯定是自己做了噩梦,精神恍惚,所以才会幻听幻视,那些专家也总是这么解释,咚有些骄傲地自言自语。他洗漱完了,打算去叫上叮一起看戏,还能跟他讲讲自己的梦境,咚知道,叮肯定会爱听的。
可是咚把手刚刚放在厕所的门把手上,就听见家里的门被撞开,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地大喊:“咚妈,叮一夜没回家,他是来你家住了吗?!”
咚猛地打开门,冲了出去,他看到叮的妈妈正拉着自己妈妈的手,脸上有焦急,却似乎没有担心的神色。一瞬间,山上的事儿又涌入脑海,他飞奔过去,一把推开叮的妈妈,把她推出家里,然后迅速关上门。咚靠在门口,喘着粗气。
咚看着不知失措的妈妈,刚要开口解释,就隐约之间又听到叮的声音,这次比在卫生间里的响亮很多,但是咚妈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愤怒大喊了一句:“咚!你没看见阿姨多么着急么!”
忽然间,咚反倒不觉得恐惧了,他只是觉得一切都只是有些奇怪而已,他皱起眉毛,努力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机警起来,背靠着墙,凝视眼前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个可能潜藏危险的角落,咚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然而,老天还想在戏弄人,当咚警觉起来之后,房间里反倒什么怪事儿都停下来了。
由于房间里的母子都悄无声息,偌大的餐厅显得出奇的安静,只有咚妈早上打开的煤气,在一丝不苟地烧着水。不断蹿上蹿下的火苗,火焰又蓝到黄色的渐变,散发出家的气息,安抚着紧张的咚。
咚终于松了口气,他想,看来还是幻觉,只要自己仔细听,就会发现一切正常。他浑身紧绷的肌肉、汗毛松弛下来,他瘫软在墙上,没有了一点力气。
此时咚妈眼里依然冒着愤怒的火光,继续批评咚,“你挺会演啊,还跟……”可是她刚说了一半,就突然尖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的惊恐:“儿子!你身后!”
咚瞬间转过身去,只见一双大手正穿墙而入,抓向自己!
极度的恐惧让咚甚至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他双腿死死地钉在地上,不能挪动一丝一毫,双臂也仿佛灌了铅,不能抬起来做丝毫抵抗。
就在那双手即将触碰到咚的脖子的时候,咚的身后突然燃起了冲天的火!家中的一切都开始剧烈燃烧,霎时黑烟密布,火星四射,而那双大手,也化成一缕灰,消失在黑烟间,火光里。
咚妈回头看向屋内,原来是煤气的火,点燃了灶台上的塑料。可是,咚妈刚刚把一壶水放上灶台烧,刚刚两分钟,怎么就能把水烧干呢,又怎么能把灶台上的塑料点燃呢。
就在母子二人觉得万分诡异蹊跷之时,从滚滚黑烟中走出了一个人,烟雾包裹着他的面孔,隐约可见的身形令咚十分眼熟。
咚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叮!
看到叮正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眼前,咚觉得心中的恐惧一下就消散了,他拉着妈妈往外跑,还不忘喊叮。
他们三人刚刚跑出家门,就看见远处飞来一个青衣道士,一脚踢在叮身上,叮身体顺势向后仰,双手撑地,翻了个跟头有站定在地面上。道士一抖手中拂尘,叮便立在地上动弹不得。道士又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子,嘴里念着咒语,微微一皱眉,叮就被收进了袋子里。
道士收紧了袋子的封口,随后又一甩拂尘,大火就熄灭了。
咚和咚妈长大了嘴,站在原地,对突如其来的一切,他们全然没有准备。
道士倒是先开口了,他走到母女二人面前,以尽量温柔而亲切的声音说到:“贫道苏安,游走世间,愿为人们驱邪除秽,不求酬金,只求技艺能够传承。刚才那个人,是你家后院里鬼变化而成,我盯他好久了,今天终于有机会除掉他。”
咚眨眨眼睛,苏安的话,他听懂一半。咚妈先开口了:“为什么终于有机会?以前不行吗?”苏安神秘地一笑,拍了拍咚的肩膀,说道:“小伙子愿不愿意跟我学习道术啊?”咚心中带有感激,却又不是完全相信眼前的道士,咚带着愧疚推下了肩膀上的手,说:“实在不好意思,苏道长,我非常感激你,只是……”咚说到这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他尴尬地停了下来。苏安适时而善解人意地打断了他,“没关系,以后你要小心自己的卧室。贫道告辞了。”
苏安狠狠挥动了一下拂尘,腾空而起,脚下冒出阵阵仙气,向南而去。
从苏安身上掉下来一个袋子,正落在咚脚下。苏安渐渐远离,直至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咚弯腰一看,正是苏安收服那鬼用的袋子。天上闪过一道光,落下一张纸,纸上写着:袋子会在七天后自动打开的,鬼魅认识你。保重小兄弟。
天边传来阴森恐怖的笑声,咚心中一阵恶寒。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这世界有些不真实,他左手拿着那张纸,右手攥紧那个袋子,疯了一般地沿着镇边的河狂奔,跑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把手中的袋子狠狠地抛入水中。看着袋子一点点地沉下去,咚仿佛重获了新生,他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九点的太阳,依然在缓缓升起,阳光照在咚身上,他觉得暖暖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是河神对他获新生的喝彩,他开始享受这一刻。而此时在咚身后,那个刚刚沉底的袋子,也在悄然上浮。
【视角切换】
此时在一座山中的一群平房里,一间挂着“风当法派”大匾额的屋子里,一群身着白绿相见服装的人,正在讨论着一个孩子的去留。而叮正坐在洪横身后看着他们,默默地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