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憨牛连忙坐正,尴尬地望着卢楸:“不好意思啊,卢大哥,让你见笑了。”
卢楸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又顺手揪了一把杂草。
“哎,卢大哥,你还没说你怎么当了预备卫呢?”程憨牛问道。
“今年的征兵政策呗,每户必须出一个男丁当兵。我爹都五十了,肯定不能让他来。刚好我会做菜,预备卫上战场的几率又要比其他兵少很多,所以我就过来了啊。”卢楸抿抿嘴道。
程憨牛听他爹说过军中的规矩。有一部分的特殊军人,可以不用像其他的士兵那样成天操练,除非是生死攸关的战争,否则,他们可以选择不去。他当时问他爹他会去吗,他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并没有说话。
老爹,我应该让你失望了。程憨牛在心里道。
但他面上神色如常,对卢楸说:“嗯,卢大哥,你作了于你而言最正确的决定。”
卢楸原本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就涨起来了,眼睛都亮了:“你不认为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程憨牛的眼睛也亮,他正视着卢楸:“不会呀,我说过,我会尽力理解与我观念不同的观念,没人是全部对的,也没人是全错的。像我,就是想杀敌报国,而卢大哥你就不是呀。有句话说是什么不一样的路,最后到一样的地方啥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是殊途同归,傻孩子。”卢楸忍笑忍得很辛苦。
“好,好一个殊途同归。”门外传来一个雄浑的男声。两人抬头一看,是一个真正可号称七尺男儿的彪形大汉。那大汉继续说道:“那小兄弟,你来评判一二,看这个人是否也应殊途同归。”
“您请说。”程憨牛敬于此人周身可谓霸气的气度,恭敬地说。
“此人是青州人士,少时因敬仰军中热血,参军。二十二岁入伍,军中抛撒十年热血,立赫赫战功。因性情耿直,而得罪军中一权臣,被诬陷,锒铛入狱。出狱后成义匪,有战时,于后方打击敌人,无战时,劫无良富商,济困苦平民。可是,那官府不问青红皂白,以剿匪之名,将他八百兄弟杀尽,将他投入大牢,最近才得以释放。他与我关系挺近,就来问我意见,我一直不得其解。今日有幸遇到小兄弟,请小兄弟为我那友人指点一二。”那大汉右手握拳砸向左胸,同时弯腰。
程憨牛还没说什么呢,卢楸就在一边狂笑不止:“这位大哥,那样的动作不是咱们这边的,是东瀛的。咱们这儿不用弯腰。”
那大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闹了笑话,低头笑了一下。
程憨牛沉默了很久,为那个悲剧的人。
片刻后他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大哥,我爹是给我教过那些思考事情的道理,但我并不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指点这件事。如果我明知自己做不了还硬逞强的话,那我自己都会瞧不起我自己的。不过,我下次可以问问我爹,毕竟他比我活的久。”他语气里没有那种对父亲该有的敬重,但也不是僭越。
大汉笑了两声,然后说:“不错,小兄弟,你很坦诚。下次若是令尊真的替我……替我友人解决了这一问题的话,我友人会万分感激他的。”因为他的语速很快,所以两人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大哥,你也是来预备卫里服役的吗?”卢楸问他。
“是啊,他们让我来这个院子。”那大汉回答道。
卢楸看那人还背着行李,就开口说:“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三人往房间里走去,卢楸开的门,大汉跟着,程憨牛最后一个进去。
进去之后,段殊没在睡觉,看着窗外。之前看书的郜之行在与六号床的那个人聊天,其他两个睡觉的人还是在睡觉。
段殊听到门响,回头一看是卢楸,斜瞥他一眼。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神的时候,那大汉也进来了,他的眼神当即僵到那儿,惊呼道:“哈大哥?”
大汉也是愣了一下,待看清段殊后,同样很激动:“段兄弟!”
程憨牛和卢楸都看呆了,这是怎么回事,认亲?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包括程憨牛在内,房间里的四个人都被迫听着他俩的全程叙旧,呃,睡觉的两个人不算。
不过,程憨牛还是很认真的听两个人叙旧。比如,哪天的饭好吃啊,哪个地方的老鼠不多啊,哪个地方墙壁不潮啊,哪个狱卒不凶啊,诸如此类的。
哎,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程憨牛心里暗自思索。突然,他全身一震,这不就、这不就是牢房吗?
他脸色有点不对,但看了看其他人,除了卢楸和自己一样脸色有变化,其他两个人竟是依旧谈笑自若。这胆气,可敬!
程憨牛此时虽有疑惑,但也明确知道现在不可能发问,所以他只能强压下那股子劲了。他得了闲,想问卢楸点什么,然而卢楸在听那两人的对话,他就只好作罢。闲得没事干,他就打量起郜之行和六床的那个人。
郜之行和卢楸的气质挺像的,都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读书人。但郜之行却比卢楸多了几分淡定,用读书人的话来说,就是郜之行比卢楸要儒雅。他此时手里还拿着那本书,书面残损了不少,程憨牛也看不清封面上的字,不过看郜之行的态度,想必是相当重要。
然后他又细细地看起了六号床的人。不看不打紧,一看他就被下了一跳。那人看着是个屠夫打扮,上身仅穿一件皮围裙,脑袋上围一圈红布巾,满身横肉,看着极为可怖。但奇异的是,此人与郜之行交谈的时候并不凶神恶煞,而是有几分和蔼可亲的感觉。程憨牛心里觉得很怪,就多看了几眼。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程憨牛的目光,看了过来,看着很凶地呲了呲牙,然后程憨牛就被吓的后退了一步。那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倒是冲淡了他身上的匪气。
此时段殊和那大汉也已叙完旧了,那大汉拱手向众人道:“今日我哈仇泞,在此得遇我牢狱兄弟,实乃天不枉我。今日开心,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