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捺钵王朝之辽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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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梁王拜寿

齐国穿了一身柔软的大红睡袍斜倚在床上,撇嘴哼道:

“怎么一到了要上我的床你就像吃了黄莲似的一脸苦相,和那些贱人厮混时就只会嬉皮笑脸的。母后好好的,有什么事?”

继远没好气道:

“你见我嬉皮笑脸来着?你别不知足,哪个月不是一多半时间陪你。这几日核桃不舒服,我多留了两天,你就又翻出怪话了。现在说的是正经事,你别胡搅蛮缠。你没发现最近动不动就辍朝?明天又可以睡懒觉了。能睡懒觉我求之不得,可是要是母后的身体出了问题可就麻烦了。”

“有这么严重?在怀陵的祭典上还好好的呢。你不是说连太医都说母后能活到八十岁吗。”

“太医的话也能信?太后最近身体大不如前,没想到大姐的死对太后刺激这么大。这次去怀州,人们私下都说其实不是为了祭祖是为了祭大姐的。现在太后住进高高围墙之中,内外消息不通,不举行朝会连面都见不到。万一哪天忽然传出归政的懿旨,咱们岂不是吹灯拔蜡白忙活。”

齐国听了皱起描得弯弯的细眉。她明年就要过四十大寿了,镜子里变成了黄脸婆,所以连晚上睡觉都要描眉抹粉。比她年长八岁的萧继远却愈加丰神俊朗,脾气也越来越大。母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将那两个年方二十出头的女子送给继远做妾。隔壁就是驸马府,继远原来就有几房侧妻嫔妾,现在那边更是百花竞开。只要继远不在身边,齐国就仿佛隐约听见从那边传来淫声笑语,心里就像揣进一只猫,无时不刻四爪挠心。按照规矩,驸马平时都要住在驸马府,要见公主尤其是留宿需要得到恩准,然齐国却恨不能把驸马像只狗一样拴在自己的床脚。现在听丈夫说到母后的病,她不再胡缠,拍了拍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锦缎被面说道:

“好好坐过来咱们商量商量,你在那里转啊转的我头晕。”

继远上了床,靠着软枕坐在床头,齐国把头凑过来贴在他的身侧。继远心不在焉地在妻子有些干枯的头发上抚了两下,收回手抱着自己的胳膊肘,仰头说道:

“别人去会挡驾,女儿见母亲没人能拦着。你找几样太后喜欢的东西送过去,对老太太出手要漂亮大方,别总是抠抠缩缩地像个守财奴。和她老人家多待会儿,能一起吃顿饭才好,细细观察一下。如果太后真的病重,就要赶紧让隆庆和王妃、孩子们找个名目来一趟。”

齐国又靠了靠,索性把头枕在继远的大腿上,拽过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眼睛望着丈夫的下巴道:

“去见母后没问题,谁敢拦我,我扇他嘴巴子。但是母后病了隆庆来有什么用?”

“你怎么越老越笨了呢。哎呀,你掐我干什么!你不用脑子好好想想,皇帝到现在没有嗣子,想立个太子都挑不出来。太后偏心狐狸精,偏偏她膝下无子,有什么用?可隆庆呢,不仅王妃身份贵重,还生出好几位嫡子,母后会怎么想?会不会多偏向隆庆一点点,到了要命的时候,这一点点也许就起了关键作用。”

“你说的有点道理。看来当初听了你的是对的,齐国妃总算没有白娶。”

齐国服气道。她提到的齐国妃是耶律隆庆的第二位王妃。他们的女儿萧玫嫁给隆庆封为秦国妃,然萧玫并没有给隆庆生出儿子来,只生了两个女儿。第二个女儿出生时萧玫得了产褥热,差点没命。找了最好的医生,吃了最好的药,保住了一条小命却被诊断再也不能生育了。为了梁国王的子嗣,长公主和继远顾不得女儿吃醋,张罗着给女婿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并肩王妃,因为只有王妃生的儿子才是嫡子。在契丹一夫多妻司空见惯,一位王爷娶两位正妃的却不多见。但例外总是有的,连世宗皇帝都曾经拥有两位正宫皇后呢,耶律隆庆也是这样的一个例外。想做梁王妃的人很多,然必须是齐国长公主的至亲她才肯接受,这样的人就不多了。挑来挑去只有一个女子符合这一切条件,就是卫国长公主和萧排押刚刚十三岁的长女萧莲。丈母娘开恩同意再娶年轻王妃,隆庆自然喜出望外。乐颠颠派人去向妹妹提亲。卫国性格和顺,既不愿薄了二哥的面子,又觉得二哥确是富贵英俊的不二佳婿,便点头应允。萧排押不喜欢卷入皇室复杂姻缘的罗网,但他历来把家事交给妻子打理也就没有反对。萧莲进了梁王府,被封为齐国妃。隆庆急于得子,齐国妃年纪轻轻一过门就拼了命生孩子,结果不负众望,一连生了三个都是男孩。最大的宗政,小名叫查葛的已经六岁;老二叫宗德,小名遂哥,快四岁了;最小的宗允,小名谢家奴的也已经会走路了。对齐国和继远来说,虽然三个小子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亲生,但萧莲不是外人,自己的女儿是他们的表姨母兼嫡母;最重要的是,这几位嫡子都是梁国王和太后的亲外孙女所生,既亲且贵,血统纯正得像晴空一样湛蓝无暇。而皇帝虽然儿孙满堂,却偏偏没有一个出身高贵,够资格继承皇位的嗣子。按说这不应该成为亲政的障碍,皇帝正当盛年,既然能生,假以时日就一定能生出够资格的儿子。然在如今这种诡异微妙的情况下,任何一个因素都有可能造成天平倾斜。隆庆的几位嫡子谁说就不是那个小小的砝码呢。继远将下巴仰得更高了,当初齐国曾经反对隆庆再娶王妃,又不肯让萧莲和女儿平分秋色,是继远痛陈利害才说服她的,得意道:

“那你明天就去。今年五月太后生辰让隆庆早作准备。他这个南京留守好是好,要钱有钱,要军队有军队,就是个独立王国。可惜离开中枢远了些,要入朝还得枢密院批准。姓韩的不肯批,还得要想办法避开那狗东西,让太后特发懿旨招他来才行。”

“这个我来想办法,逗着老太太露个口风,说想隆庆了,就算是个口谕,谁敢说是老娘假传懿旨。”

“其实最好是能让太后像前几年那样,巡行南京,常驻延芳淀,或长春宫、华林天柱,哪怕是炭山,让隆庆不离左右才好。万一哪天生出变故,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不变的。”

“现在才知道皇帝建中京的良苦用心了。要是没有这座中京,你说的这有何难。可是自从去年住进中京,老太太真的把这儿当家了。不过我试着提一提,看能不能说动老人家。不早了,灭了灯歇着吧,有事明天再接着说,你不会打算坐个通宵吧。”

齐国打了个哈欠,把头挪开放到枕头上。继远也躺下,刚钻进被窝就被齐国紧紧抱住。

这天午后歇过晌午觉,皇后又乘着步辇从长春殿出发,一路欣赏着亭苑春色晃晃悠悠来到燕燕住的文华殿。自从燕燕生病,她每天必到,陪姑姑兼婆婆聊天消遣。燕燕夜里睡不好,白天睡不着,一天到晚坐卧不安心神不宁。好在天下太平,军政大事不多,日常事务有皇帝和大丞相,燕燕也无需每天坐朝理政。然忙有忙的压力,闲有闲的无聊,太无聊了就会烦闷抑郁。燕燕心情不好时见很多人都会厌烦,而菩萨哥却是最会承颜欢笑讨老太太开心的,所以这成了她的主要任务。除了姑侄二人感情素殷之外,也是因为菩萨哥无儿无女,没有其他可操心的事,一心琢磨如何讨好老人家。进了东暖阁,只见燕燕正倚在榻上,啜着安神的红枣莲子灵芝茶,说道:

”怎么才来,我晌午觉一会儿没有阖上眼。“

菩萨哥道:

”姑姑要多活动,也许累了就睡好了。我陪姑姑去园子里走走吧。“

”我心里憋闷,也想出去,可是走不动,脚底下像踩了棉花似的。唉,这宫殿就像个金丝鸟笼,好是好,就是太小了。”

太后越来越喜欢唠叨,有些话说过了就忘记,想起来又说一遍,单是这句”金丝鸟笼“就说了不知多少遍了。菩萨哥坐在对面,王平亲自端来她爱喝的新下明前,菩萨哥啜了一口,咯咯笑道:

“姑姑嫌这宫殿小,那人家单门柴户的怎么住啊。咦,姑姑,怎么来了一大群人,您召见什么人了吗?”

菩萨哥忽然从窗扇里望见一片花花绿绿的华丽衣衫从大门的影壁边上转过来。

燕燕半卧着没有动,说道:

“没有啊?这王平怎么当差的,来了人也不事先通报一声,我现在头昏,谁也不想见。”

话音没落,王平的声音在门帘外响起:

“太后娘娘,梁国王到了。”

燕燕惊道:

“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还有好几天呢吗?”

堂屋里传来一片喧闹嘈杂之声,一个男子激动地带着哭腔大声说道:

“母后,儿子来了,儿子想念母后日夜兼程赶了来的。”

燕燕忽地坐了起来,菩萨哥也赶紧跳下榻来,走到燕燕旁边帮她在背后垫了几个大靠枕,让她坐得舒服些,小声道:

“梁国王来了,我回避一下吧。”

燕燕拉住她的手道:

“回避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坐回去,你这个皇后当得他一拜。”然后对门外道:”我的儿,那还不赶紧进来。”

一个身穿猩红团花长袍,头戴青丝幞头,英挺俊朗的男子大步跨进暖阁,来到榻前双膝一软就跪到地上,抱着燕燕的膝头大哭道:

“娘,娘,想死儿子了,两年没有见到娘了,您可好吗?”

燕燕拿起桌几上的丝帕擦拭眼角,朝他伸出手道:

“我的儿,快起来,过来让娘好好看看。多大的人了,都当爷爷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前年过生日,该来的都来了,就是没见到你,娘也想你想得紧呢。”

隆庆蹦蹦蹦地连磕了三个响头,说道:

“都是儿子不孝。前两年想来来不了,南京离不开,朝廷也不批,真是咫尺天涯,让儿子望眼欲穿。这次好不容易来了,是给娘祝五十七岁大寿的。儿子带了寿礼,都在院子里摆着呢。您老待会好歹看看,东西不值什么,总是儿子和媳妇们的一片孝心。”

隆庆话里带刺,告了皇帝和耶律德昌一状,意思是他们从中作梗,使得母子不能相见。燕燕岂能不懂。但德昌对她来说比儿子还亲,她全当没有听出来,说道:

“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都说官身不由己,这不能怪朝廷,他们是按规矩办事。你大姐一说我就同意了,这回是特例。”

隆庆站起身坐到燕燕身边,两人紧紧握着手上上下下相互打量。隆庆见母亲明显苍老了,心里涌起一股柔情,眼泪夺眶而出。燕燕用手去抹儿子的脸,自己的泪却串珠似地滚落下来,又哭又笑道:

“看看,我不是好好的,不过两三年不见,你就至于的。”

菩萨哥仍是坐在榻上,和太后之间只隔了一个红木茶几。隆庆下跪她也坦然受了,笑吟吟地一脸春风和煦。但她的心里却是一阵翻腾,这样的亲昵动作她从没见太后对皇帝做过,不过皇帝也没有隆庆这么会演戏罢了。

“娘,看看我都把谁给您带来了。还不快进来,还等什么?”

言毕就见两个华丽衣着的女子领着几个孩子窸窸窣窣地走了进来。一个女子二十四五岁,相貌清秀,身材略为丰满;一个年约二十,眉目如画,纤弱如杨柳扶风。两人在燕燕面前跪下,大哭道:

“外祖母,外孙女儿看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