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偶然之间交集的挚友,稍稍一相处,便是共度一生,
自那一日以后,仙王便安心留在人世间居住,正式搬到了香铁柱家的正对面,两家互为邻居,这两个身份差异巨大的人相谈甚欢,秉烛夜谈,仙王常常在香铁柱的家里通宵达旦,也是谈了不少的知心话,这一段时间来,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吃肉,一起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日子过得平淡,可仙王也是乐在其中。
时间缓缓地过去了,眨眼间两人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开始有人给仙王说起媒来,哪怕仙王化为了凡人,却依然难以掩盖他身上的气质,这仿佛是一剂诱人的毒药,吸引着每一个曾经遇见过他的女孩子,可无论求亲者多么端庄,多么秀丽,都被他给言辞拒绝了,为此伤了不少待嫁闺中女孩子们柔弱的心灵。
今天来的可是出了名的名嘴王媒婆,这个王媒婆可是不了得,凭借着她的舌灿莲花,撮合了不少对璧人,哪怕是起初男方女方双方都不怎么满意对方,可是在她的介入之下,也是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最终喜结良缘。
也正是这因为传遍七街八巷的偌大名声,想要请动王媒婆的价格可是不便宜,轻则十贯,重则百金,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家所能够担负得起的,王婆嘴虽巧,请之难青天。
“徐相公,柳小姐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儿,不仅相貌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而且家境更是殷实,柳川河柳大员外你知道吧,那就是她的父亲,在这周围几十个镇子里面都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如果你们两个喜结良缘,郎才女貌,这是多么天大的好事啊。”
王婆娘的嘴唇边长了两个巧痣,可谓是三寸不烂金舌,死的说成活的,活的也能说成死的,最善于鼓动人心,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再加上柳家小姐无可争议的优秀,她根本不觉得有人可以拒绝,哪怕是徐椽也不行。
“你走吧,我本无心于婚嫁,这是强求不得的。”
仙王语气淡然,却是有一股无法违抗的意味,使得王媒婆的嘴唇接连颤了几颤,根本不敢多说,唯唯诺诺地从房间里面退了出去。
虽然王媒婆身子退了出去,可随之而来的是内心一阵地懊悔,这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吹出来的邪魔怪风,居然让自己都鬼迷心窍了,居然被那个后生小子给吓走,险些就要坏了这门子大事。
先别说事情的成与不成,光是柳家老爷子这尊大神,就不是王媒婆这个只会一些口舌之道的寻常妇道人家,可以随便招惹的存在,更别说财帛动人心,柳家给自己的报酬是万金之多,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败落,那会后悔一辈子的。
前来提亲的柳家是一家大户人家,数月之前,柳家的千金小姐坐着轿子路径斜坡子村,第一眼便是看到了正在辛勤耕种的徐家相公,并且一见钟情,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的,就想着与徐家相公的那些子情情爱爱,哪怕是自己的父母极其不愿意,不愿意她这个一直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嫁给那种穷小子去过苦日子。
可是柳家小姐情比金坚,一听说自己的父母不愿意,所幸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吓得柳家家母脸色苍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规劝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待知道她心意已决之后,索性也就不劝了,与她站在同一个阵营,共同对抗着柳家老爷子这一个老顽固。
女儿是父母的心头肉,就这样作贱自己,换成谁家的父母也受不了啊,尤其是这个平日里来舍不得骂,舍不得打的掌上明珠明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坏了,现在自己绝食了一两顿,那副形神消瘦的模样,直看得柳家老爷子心痛不已。
待好话说尽,柳家老爷子就是那种不同意,却也不是不同意的暧昧态度,给女儿服了软,宠溺地看着她乖乖地吃完饭,之后便是暗中打探着有关于徐家的一切消息。
常言道,王野镇,斜坡子村,那里有一个徐相公,他是中途安家于此,长相普普通通,顶多算是一个清秀,可是那股说不上来的气质,举止从容,着实让人着迷,方圆数百里的小姑娘们早早地知道他的存在,尤其是那些待嫁闺中的大家闺秀,甚至是刚刚穿上嫁衣的新媳妇儿们,常常有事没事地经过斜坡子村,她们的心思人们都懂,也曾经有两位大小姐在村口大打出手起来,家丁侍女也跟着打成了一片,都以为对方是自己最大的情敌。
只不过这个让人朝思暮想的徐相公,有一个不算是遗憾的缺憾,也可以说是暂时性的优点,他不近女色,平日里与一个叫做香铁柱的农家汉子关系莫逆,多少的大家闺秀,明里暗里向着他示爱,可都被他直言拒绝,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冤家哟。
待知道徐家相公的消息,柳老爷子也算是彻底放心了,仔细一想,这也算是一个可造之才,他就怕自己晚来得女的宝贝女儿,爱上的是一个无赖流氓,平日里胡作非为些倒也就罢了,万一那天自己老了走了,他一时没了压制,动起手来打了自己的女儿,那自己在地府里面可还不得心疼死啊?就算是把他的皮生生地剥了都解不了怨气。
现在得知了女儿心上人的真实消息,柳家老爷子也算是放下了心,直接就答应了,还被女儿轻轻吻了下脸颊,顿时老脸一红。
柳老爷子终于是同意了,甚至还把他之前给女儿订的娃娃亲给退了,女儿娃娃亲的对象是明公子,明家可是浩云城的第一大家,比起柳家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年来两方家长都是至交好友,却是因为这件事情而闹得两家人不痛快,直接严重波及到了柳家的产业。
可柳老爷子除了期限有些微的心疼,很快也就淡然了,自己劳苦一生,辛辛苦苦赚来这么多家当,可不就是为了留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吗?
之前是信赖明家,多年相识,明家的大公子更是少年聪慧,长得也叫一个风流倜傥,明显的一个青年才俊,而且对柳家小姐也是情根深种,每一次自己行商途径那里,都是急切地询问着柳家小姐最近的消息,待说到柳家小姐高兴了,他跟着高兴,待说到柳家小姐伤心了,他跟着悲伤,感同身受,显然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
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自己的闺女不喜欢明公子,而是喜欢那个耕种为生的徐家相公,那所幸就成全了她吧,反正自家也算是殷实,自己在镇子里也算是有些权势,谅那个素未蒙面的小子成婚之后,也不敢欺负自家的宝贝女儿。
王媒婆离开的第二天,柳家的大小姐便是亲自过来了,还带上了自己的父母,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更显得自己有诚意,来得时候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可是到了徐家门口的时候,偏偏情怯起来,不停地在门口徘徊,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同时一直梳理着自己整齐的发髻,整理着自己大红色的新衣服,总是担心在心上人的面前丢了面子,看得柳家老爷子夫妻俩爽朗一笑,率先迈入。
绫罗绸缎,马匹红妆,箱箱柜柜,这是柳家提亲而来,拿出来的东西也绝非凡物,宝玉锱铢,玛瑙玲珑,可真是舍下了老本,并且舍下了老脸。
一踏入门口,柳茹诗紧扶着门桩而不入,满脸通红,好生羞涩,看着屋内正在整理着衣物,半露上身的徐家相公,那些丫鬟们也是脸色绯红,有些小雀跃地指指点点着。
“徐公子,小、小女子我是为了提亲而来。”
脸色通红,柳茹诗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这可以说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勇气,内心还暗暗地举起了小拳头,为自己加油鼓劲,可仙王仍然是拒绝了,柳家大小姐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什么,小子,你居然拒绝了!茹儿你别哭,看爹爹怎么收拾他。快来人,把他给我抓回去!”
柳大老爷恼羞成怒,显示安慰着自家的女儿,紧接着就命令就要命令家丁把仙王给押回府去,让他们强行成婚,看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还怎么猖狂。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带着泥巴腿的汉子急忙跑了进来,挺起腰身拦在了仙王的面前,这个时候他早就忘记了身后那个是神通广大的仙王,只知道他是自己的朋友,不能让人伤害了他。
“什、什么!”
柳茹诗神色悲伤,脸色黯淡,如果是一个女人,她还能挣上个一二,可这一个男人她怎么争,又如何争得过?
“什么,徐家相公他竟然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难怪都传言他不近女色,原来是这么回事。”
“好可惜啊,这明明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丫鬟们窃窃私语,不时微红着脸,偷偷地瞥向徐公子,展颜一笑,有些揶揄。
“呜呜呜呜——”
柳茹诗掩着面跑了出去,一滴委屈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柳老爷子最后怒瞪着眼睛看了一眼仙王,脸色很黑,甩了一下袖子,这才追着柳茹室的背影离去,担心她一时冲动出事情。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传言柳家大小姐从此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削发为尼,可是苦了柳家夫妇。
而香铁柱也是受到了牵连,年过四十也没有娶妻,看到他的人都是掩嘴一笑,有关于他与许大相公的风流韵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城镇,沦为方圆百里乡亲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诸多妙龄少女为此悲叹不已,彻夜未眠,真是苦了那位令她们朝思暮想的徐公子,大都以为徐公子是被香铁柱给骗了,更是不会有女子看上“为人狡诈”的香铁柱。
直到香铁柱五十有余,这才碰到了一个从远方流落而来的中年女子,结束了多年的孑然一身。
当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面含满了泪水,她是想起了早已死去多时的丈夫孩子,皆是在颠沛流离之间病死的,一时之间想不开,便是想要投河自杀,刚好被及时赶到的香铁柱救下,可能是为了后半生有个依托,也可能是为了报答香铁柱的救命之恩,与香铁柱结为了半路夫妇。
香铁柱终于有了家庭,六十岁,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儿出生了,可他也是到了迟暮之年,那个女人产后也在极度的思念之中死去了,直到临终前,喊得也是香铁柱从来未听到过的男人名字,这是香铁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的秘密,他也是不曾询问过。
因为,这大概是一种爱吧。
自看到妻子的第一面起,我见犹怜,香铁柱的心中就开始剧烈跳动,患得患失,想要让她快乐起来,得到的幸福永远都不可能放手。
没几年,心力交瘁的香铁柱再也支撑不住了,撒手人寰。
临终前,香铁柱将年幼的女儿托付给仙王照顾,并且拒绝了仙王的救助提议,虽然仙王可以轻而易举地救活香铁柱,甚至可以带着他通往一条长生之路,可这并不是香铁柱想要的道路,他的妻子是非常害怕寂寞的,他要下去继续陪着她,直到她找到她自己一直念叨着的那些人,自己在一旁看着他们幸福就好。
最后,香铁柱与妻子共同埋葬在了一起,旧坟旁边另起新坟,诸事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