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燃、乔燃?乔燃!
穿着白蓝校服的少年好像没听到有人喊他,继续和同伴说笑着向前走。他用力又喊了几声那少年的名字,可少年好像还是没有听到。他想跑几步追上去,却发现怎么都追不上,他急了,用尽力气奔跑,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他汗流浃背,衣服因为汗湿紧紧贴在身上,他跑的好累,累的气喘吁吁,可还是想追上去。不料脚步不稳,一下子摔在地上,来不及看自己有没有受伤,他又慌忙着想要站起来继续追那少年,只是膝盖疼的厉害,没等他再站起来,就又跌坐在了地上,他急的快要哭出来,抱着疼痛不已的膝盖看着少年继续和同伴说笑着消失在他的视线。天一下子阴沉下来,雨水像是早已谋划好一般倾盆而下,他怔怔坐在雨中,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雨水的味道也可能是咸的·········
小杉、小杉??你这孩子睡觉怎么不关窗子,这雨下的也是,都不带打报告的,没听天气预报讲啊,看看看看,都打湿枕头了。
季妈妈一边关窗子一边讲。季杉终于醒了,看着妈妈略带责备又心疼的面庞,心里一下子安稳了好多,用手擦了下脸,从刚才的梦中清醒过来。
太热了,妈,我没想今天晚上会下雨,你怎么醒了呢?
你外婆觉轻,被雨声吵醒,想起来收衣服,我睡你外婆旁边,也跟着醒了,就过来看看你,得亏是我过来,要不然明天你准感冒,你看你这孩子,贪凉快也不能这样呀,这窗子开的,雨都淋进来了。
虽是责备,可季杉听着暖暖的。这声音,在过几天就不能常常听到了,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小失落。
行行行,妈我错了,您快回去睡吧,看看我外婆,衣服收好了没。
季妈妈看着眼前睡眼惺忪的儿子,真后悔当初听季爸爸的让他报考那么远的学校。
得得得,我也不吵你了,换个枕头快睡吧,明天回家。
说完,季妈妈拿了个枕头给季杉就出去了。
这下,屋子里就又剩季杉一个了。
咚、咚、咚`·········
外婆家的老式台钟敲了三下。季杉记得以前他特别好奇这个钟,老是踮着脚趴在桌子上,细细端详这个庄重庞大的玩意,每每它在晚上敲了九下,外婆就会招呼他洗脸洗脚然后上床睡觉,那时季杉觉得,这个钟是有魔法的,外婆总是在听到钟声才会去做一些事,比如准备饭菜,比如喂鸡喂鸭,还有大黄,可惜大黄没了,被狗贩子偷偷抓了去。他还记得以前来外婆家一到胡同口,自己叫一声大黄,然后大黄就会特别欢脱的跑出来扑上去,贴在他身上不停摇尾巴。他还疑惑为什么自己那次在胡同口叫大黄,大黄没出来迎接他,他问外婆怎么不见大黄,外婆怕他难过骗他说大黄送人了,他生气又伤心,闹着要外婆把大黄接回来,妈妈吓唬他,再闹以后不带他来外婆家,他才不敢再闹,躲在角落偷偷哭鼻子,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唉,大黄呀大黄,季杉好想你,好像再摸摸你。
再过两天季杉就要坐火车去大学报到了,想到以后不能常常来看外婆,他特意跟着妈妈回乡下看望外婆,住了几天,天气暑热,外婆家没装空调,所以睡觉开了窗子,没想夜半下雨。
凌晨三点的光景,醒了的他没再睡着,但想着以前的事让他渐渐忘了刚刚自己做的那个梦,可是那种痛苦的感觉却还隐隐残留在心里,他也不想再去想起乔燃,整个暑假靠看书听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偏偏偶尔在他发呆的空隙还是会想起那个人的身影,想要嗅到那个人的味道,想要时时刻刻都看得到他。就像是犯了毒瘾的病人,抗拒不了海洛因的诱惑,而他也抗拒不了乔燃的诱惑,一开始想他,就止不住。所以他不能想,因为触不到,更得不到,以前他不懂什么叫痛彻心扉,而现在他早已习惯。
他是个男生,而他,恰巧也是·········
整个高中三年,季杉过得波澜不惊。中考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初中时还能保持在班里前十,但到了这里,就不太容易了,优秀的大有人在。季杉英语奇差,偏科严重,很努力的使自己保持在班里的中游,好在季爸爸和季妈妈没想他考清华北大,没给他什么压力,安然地度过了高一。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季杉选了文科,他喜欢地理和历史,很喜欢的那种。他向往着将来自己有能力了,就去周游世界,去看那撒哈拉的落日,去看那潘帕斯草原上的牛羊。季杉一直没交到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讲实话他有些自卑,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除了舍友,他几乎没和其他人有过交集,高二时因为英语学起来吃力,教历史的班主任让英语课代表和他同桌,因此,他认识了郝思佳,一个迷糊、嗜睡,性格大大咧咧的姑娘。因为她辅导自己学英语,所以季杉帮她打水、带饭、分享妈妈做的点心就理所当然了。郝思佳很喜欢季妈妈做的点心,常常边吃边对季杉说自己如果吃的没了身材导致找不到男朋友季杉一定要负责,说着还不忘再吃几个。季杉看着她吃,被她讲的脸红红的淡淡笑着,他很开心,因为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喜怒哀乐。人不是天生喜欢孤独,只是找不到适合的人彼此诉说,季杉很珍惜郝思佳这个朋友,所以关于自己的秘密,他怎么都不会告诉她。
日子一天天慢慢流逝,转眼季杉也升入高三,学校为了提高高三生的学习积极性,又重组了班级,不幸季杉和郝思佳没被分到同一个班级,季杉有点失落,郝思佳安慰他不过隔了两个楼层,她会常常过来找他。季杉被分到了高三29班,来到新班级的那一天,季杉安静地绕过嬉笑打闹的同学,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静静整理书本,他看了眼旁边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看样子是个男生。快上课时,大家都回了自己的座位,等着班主任的到来,一个男生抱着几本书匆匆跑了进来,然后坐在了季杉旁边,季杉偷偷打量他,男生体型偏瘦,头发剪得很清爽,有点自然卷。男生放下书坐下向季杉打招呼。
你好,我是乔燃,你的新同桌哦。
季杉看着面前的男生,不由得脸红。乔燃笑起来眉毛弯弯的,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整齐的牙齿,小小的酒窝微微陷下去,很是舒服。季杉不敢再看,别过脸顿了顿讲。
你好,我是季杉·········
那是他第一次见乔燃,也是从那刻开始他才开始了解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他的喜欢,也只能是他的喜欢,他只能做个哑巴,独自上演一出又一出的默剧。爱一个人,总会不自觉地想要为对方付出,所以,乔燃的成绩,他比谁都在意;乔燃生病了,他比谁都担心。默默地,季杉做了好些事情,但他从不期望乔燃能给他什么回报。初中时有一次上英语课,严厉的男老师跟他们讲,不要期望自己对别人的付出会得到他相等的回报,那是你自愿的,从没人强迫你,就像我辛苦为你们讲这么多,从没期望你们会拿第一。这些话,季杉记得很清楚,所以他什么都不期望,乔燃能接受他的好,对他来讲就是莫大的恩赐了。而且,乔燃有女朋友,他们从初中时就在一起了。有些时候他俩吵架,乔燃找季杉倾诉,季杉总是很心疼,但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安静地听着颓然的乔燃讲。季杉很伤心,也很痛苦,其实他很想抱抱乔燃,但他怕被拒绝,怕乔燃有所察觉,怕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最多的,他只能拍拍乔燃的背。
乔燃,别难过了了好不好,我好想看你笑的样子·········
季杉在心里默默地说。
有那么一场雨,季杉至今都记得好清楚。那是暑假补课的一个晚自习,下课前突然下了瓢泼大雨,乔燃没有带伞,于是下课后季杉很自然地邀他一起走。单人伞小小的,哪里遮得住他们两个人,季杉尽量不露痕迹地为他遮雨,尽管衣服慢慢湿透,但他心里却火热,他多想这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样他就能这么近的多靠近他一点。可路总会有个尽头,而他喜欢他的这条路,季杉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高考前离校的那一天,季杉送乔燃到楼下,看着将要离开的他,季杉鼓足勇气张开双臂笑着问他要不来个鼓励的拥抱,乔燃楞了一下,笑着拥过来。那一刻,季杉突然很想哭,因为这是他们认识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乔燃穿了三年的校服微微泛黄,点点汗味还没来得洗去,季杉小心翼翼地抱住他,贪婪地感受着这片刻只属于他的乔燃的温度、乔燃的味道。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乔燃,再见,再见·········
乔燃有些奇怪,拉开季杉笑着问他:
怎么了,眼圈都红了,又不是以后不见了,你也要好好考试,加油哟!!
季杉松开他说:
嗯,好好考试,加油,乔燃。
然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乔燃只当他快毕业有些伤感,笑了笑,看着季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也转身离去。
季杉去了操场,一个人闷头绕圈,他想不开的时候就习惯这麽做。郝思佳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双手扶住他的肩膀,看着季杉红红的眼眶,一脸认真的讲。
小杉,我在呢,你还有我知道吗??
季杉忍不住了,定定看着郝思佳,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郝思佳一下下慢慢拍他的背,什么也不讲,任由他抱着她哭。
我知道,小杉,你不想说的,我都知道·········
有人说暗恋一个不爱你的人就像机场在等待一艘帆船,季杉清楚他等不到乔燃,但他不在乎也不后悔,就像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你深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果;有时候我们明明知道没路了,却还在前行,因为习惯了;暗恋,从不会失恋,爱他,原本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季杉其实很感谢乔燃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而且是那样青涩的一段时光。季杉曾想自己会平平淡淡地度过高中三年,虽然那样会有些许遗憾,但因为乔燃和郝思佳,他的青春才是了青春。季杉没留给乔燃一点关于他的信息,包括手机和QQ,就连班级群他都退了出来。他想干干净净地从乔燃的生命里退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但他知道乔燃的很多,一点点私心,他想在远处静静观望着自己曾经的爱人,他想看着他幸福,他不会打扰他的,绝对不会。
季杉报了一所离家非常远的学校,川上市的C大,而郝思佳还在本省,乔燃考的不太理想也留在了本省。
几天前郝思佳给季杉打电话开口就骂:
你小子跑那么远不怕被狼吃了!
我不好吃。
也是,又臭又脏的,谁喜欢,也就本姑娘我可怜你。
是是是,小的明白。
小杉啊,你可千万小心别让哪个汉子拐跑了不回来,那我婚礼的伴娘去哪里找。
你这样的嫁的出去吗??
嘿,还会顶嘴了是吧,看姑奶奶我下次见了你不抽你。
思佳,你快改改吧,你这样的谁敢招惹呀,你要温柔一点知道不。
得得得,不跟你贫了,你几号走,我去送你。
你几号呀?
我28号。
我29号,看来得我送你了啊,哈哈哈哈哈·········
·········
因为看望外婆,季杉没能去送思佳,打了电话道歉,思佳也不在意,让他好好陪陪外婆。
·········
季杉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微风拂过树梢响起沙沙的声音,远处池塘里呱声弥漫,这一切声响,都像是在安抚那些在夜里受惊了的灵魂,睡吧、睡吧,可怜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