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叶氏太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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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宁津大捷(下)

船上山的夜色,迷惘的漆黑。叶未然不敢令士卒点起篝火,生怕被不远处的李祁嗅到一点杀生的味道。

他一如往日地站到高处,向五十里外的宁津砦眺望。

“今日又没有开战?”叶未然有些奇怪。他到此处之后,宁津砦几乎每日一战,但这两天却寂静如斯,着实令叶未然有些生疑。他轻轻地合上眼,似乎在深思。

虫鸣,乌啼,还有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一点火光!

他一睁眼,却见着一点火光在宁津方向升起!

正是李祁本阵!

叶未然双瞳一收紧,猛一转身,向传令道:

“各部听令,放下辎重,轻装随我进击,目指……且慢!”

他忽然收声,仔细看了一看,心中顿时捉摸不定:这火,并非来自火船,倒像是从宁津砦方向出发部队的火矢所致。

“匡代远……逆袭了?”叶未然不明白,为何匡代远有这种勇气,在这样的势态下采取逆攻的策略。两军兵力差距过大,况且相持日久,李祁本阵早已是戒备重重,这种逆攻能有成算吗?若是贸然出兵,不仅失去了奇袭之效,难保不会连自己的部队也赔在里面。

叶未然来回踱了几步,恨恨然地一跺脚,拔出将剑,继续传令道:“……目指,宁津!哨戒快马尽速前驱探明宁津实情,时时回报!”

中军府兵不愧是平江国首屈一指的部队,从传令到出击,七千多人的部队,总共花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结成行军阵型长驱直指宁津而去。

叶未然坐在马上,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只怕舜武兄便忍不住要出击了……我若不去,岂不……也罢,我便搏他一搏。……但愿苏慕和所言句句是实,若是一脚踢在铁板上,那可就……”

他满心杂念,颇有些不安。行了不久,已经能听见李祁本阵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这让叶未然愈发地焦躁。正在此时,却见前头奔来一骑,乃是自军哨戒。

“回禀将军!前方宁津砦中忽然突出大约五千余人,李祁所部猝不及防,正在混乱之中!”

“什么?猝不及防……?”

“正是!卑下探查之中发现李祁军虽然随即开始抵抗,但显然组织甚为不利,连帅旗都宁津守军斩断了!”

“……”

叶未然心下大安,嘴角微微一挑,举起无双剑,高声道:“众将听令!李祁部已然溃不成军,众人大可放心随我去立功!”

众人一听有如此痛打落水狗的好事,如何不士气高涨。于是高声呼喊,一路杀奔李祁柳营而去。

正在此时,叶未然又见渡口处火光大起,整个北天被映得通红,恍如白昼一般,继而是富有江南口音的喊杀之声,众军一听便知是本国同乡在那边奋勇作战了。得知友军众多,叶未然部士气愈发煊赫,行军速度愈发快了起来。

叶未然一骑当先,跑了不多时,已然杀到柳营之前,叶未然打起自军将旗,擂起战鼓,派人高声唤道:“平江国叶未然奉命前来襄助,匡代远将军何在!”

正杀得起兴的宁津砦守军和邹凯帐下两千余嫡系部队,听闻是平江国军增援前来,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有人驱马上前相迎,道:“我家将军正与营中贼兵鏖战,贼势甚重,还请叶将军早早投入战局吧!”说罢便在马上做了个揖,匆匆掉头拍马而去。

叶未然哈哈大笑,便让手下偏将率五千人投入战局,自领两千人向濮门方向而去,一路上除了一些流寇,全无阻碍。

正走着,却忽然间看见一支军自北营之中呼啸而出,直奔自军而来,乍一看乃是清一色的黑衣骑兵。这一标骑兵之中却护着一位身穿华服之人。叶未然心中一喜,当即传令道:“长枪手前排结阵,弓弩手居后,专射当中那穿华服之人!”

将令一下,只听见一阵金鼓之声,这两千多人便立马结成阵势,飞蝗一般的箭矢直奔那华服骑士而去。

那一标黑衣骑士见状,却是不慌不忙,举起手上的小盾,挥舞着手中的马刀,拍马护在那华服骑士周身。虽有不幸中箭者,但华服骑士却是安然无恙。说话间便已杀到面前,一阵突杀,前排的长枪手身死无数。

叶未然不禁大惊失色:这一支军竟然毫无溃退之意!

战场上,骑兵和步兵的在平地正面冲突之中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叶未然此来没有重步兵,抗冲击能力不足。他领兵数量又是不尴不尬的两千人,相对于五百人的骑兵队伍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优势兵力”。小小一挫,让他感到了自己临战经验的欠缺。

“这下糟了……”叶未然暗骂一句。

两军交锋不过一合,叶未然部已经损了两三百人,反观那支骑兵,不过丢下了八十多人。叶未然叹了口气,正要趁这些骑兵突击之后的间隙,收拢阵势再战,那些骑兵却是头也不回地向北奔去,看得叶未然无奈不已。

“将军!追还是不追?”一位校尉问道。

“追?拿什么追?人腿能有马腿跑得快?”叶未然悻悻然地摇摇头,道:“不追了,咱们就撵在他们后面,哼……到了岸边他就该拜拜了。”

“拜……拜拜?”

叶未然一窘,一拍马,道:“拜拜就是gameover!OK?”

那校尉木然地点点头。

“没文化……”

叶未然说罢,一骑当先,领着众人跟紧了这些人。快要到岸边浮桥之时,叶未然睁大了眼睛,远远便看见一杆孙舜武那面赤色将旗,果真是被那浮桥上熊熊的烈焰,映得如火亦如血。

手持双铁戟,身着银铠,胯下一匹纯白骏马,不是孙舜武还有谁来?

孙舜武此时领着众人,早已是水陆并进,烧断了南北浮桥。六千多人攻占了渡口南小阵,此刻结作阵势,不为其他,就是为了等着李祁前来自投罗网。

“李祁小儿!浮桥已断,还不快快下马受缚,本将好免你一死!”

孙舜武骑马立在阵头,高声一喝。果然,闻说浮桥已断,那支黑衣骑士微微有些骚动。

叶未然此刻也率军围拢上来,与孙舜武军将李祁所部团团围在垓心。

“未然兄也来了!这下可好了!”孙舜武望了一眼叶未然的旗号,忍不住放声大笑。

平江国军如铁壁一般的阵势,催生出一阵阵空虚的压抑。

“我降了!我降了!不要杀我……我是民部少辅李祁……”

华服骑士拨马来到阵前,作势扔掉腰间佩剑,便要下马请降。这一番举动引得孙、叶两军将士兴奋不已,连连欢呼。

“少殿下!不可投降!”

忽然黑衣骑士中前驱一人,一把抓住李祁的右臂,悲愤道:“少殿下,您是北陆的军士的栋梁,怎能向这拨南蛮子投降!”

李祁猛一挥手,甩开张爽,惨声道:“张爽……不必多言了,如今这事态,我军一败涂地,浮桥又被烧断……便是你有心舍生,我又如何能逃脱升天……”

张爽见他如此,知道劝解也是无用,心头一横,疾声高呼道:“我等北陆男儿,岂能降这帮南蛮子!众位弟兄,主公平日厚待于我等,此生无以为报,各位难道此刻还惜此命吗!”

众人心中战意大起,李祁见势不妙,方欲阻止,众军已结成了锥形攻击阵型,张爽自在阵头,不由分说便领着众人猛地冲向孙舜武的重重枪林……

血红,满目的血红……刺得叶未然的双瞳,一阵一阵地生疼……

五百黑衣骑士,顷刻之间将自己化作冥界的鬼神,快意恣肆地将生命的终章,华丽又血腥地展现出来。

叶未然完全被这五百人所迸发出来的战斗力震慑了。自军七八千人,不出一炷香,已经折损了千余人。张爽一马当先领着这些骑士来回突杀,冲乱了平江国军的阵势,借机腾挪到了防守稍显薄弱的西边,居然有了渐欲逃出之态。

不同于叶未然的惊诧,孙舜武此时显得十分平静,看着张爽的奋勇,他眉宇间甚至有些莫名的惋惜之色。

他催动马匹,向前突了突,随即从马铠一侧取出那把趁手的二石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弓如满月。凝神,定息,一箭。

张爽本在奋力拼杀,突然听见一阵怪声自身后直奔而来,方一回头,一支百炼狼牙箭正中他的太阳穴,箭镞贯射而出,射在他身边的另一位骑士身上。

两人具皆毫无声息地在马上坐了几秒,随即扑腾一声,落在北国深厚的黄土地上。

张爽死了。他的五百弟兄,也都相继随他而去。当最后一位黑骑士被一众平江步卒万箭穿心之后,整个战场忽然显得诡异的宁谧。

平江国士兵渐渐围拢,成圆。

一位满身血污的华服骑士,瑟瑟地下马,蹲在地上,浑身觳觫不止。

“不……不……不要……杀我……我我……呜呜……”

李祁竟哭了起来。

叶未然摇了摇头,他知道,宁津之围算是解了,但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他似乎有些失望,继而看了看不远处的孙舜武,两人目光一碰,都是无奈的笑意。

“将此人绑了!”

叶未然转过身,冷淡的神色让众人有些不解。

“传令下去,向还在交战的各部传令,敌军主将已被我军擒住,此战我军大获全胜!”

他说完“大获全胜”四个字,突然兴奋地高声呼号起来。众将士见叶未然如此兴奋,自己也忍不住随之一起欢呼起来。

“大获全胜!大获全胜!!”

几个士兵兴冲冲地来到李祁身边,手上拿着胳膊粗细的麻绳,凑上前来便要捕缚李祁。

“嗯!?真臭……什么味儿这是?”

“哈哈……这小子吓得尿裤子了吧?”

李祁在那里吓得脸色惨白,口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叶未然拍马来到孙舜武身边,两人相见,大笑不止。

“未然兄,你怎么提前先动手了,搞得我还未准备好,便匆匆领着一些火船,顺流烧了他的浮桥……”

“嗯%这个……”

叶未然话音未落,突然见得北岸火海之中如风驰电掣一般飚出一骑,连模样也不曾看清,只见他刹那间连连出刀,豪快疾驰,长驱直入,所过之处人头翻飞,血泉喷涌。一闪之间,竟然蹿到了李祁身边,单刀一分,几个手持麻绳的步卒便被斩为两段。那骑士单手抄起李祁,不容分说,将他横放在马鞍上,又猛抽马臀,一路狂飙至岸边,极速之间猛地抽起缰绳,胯下神驹飞也似的从黄河之上跃过,两人一马的身影,毫无道理地消失在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