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城外十余里,有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时值暮春,青草遍野,随风翻腾起一阵阵碧浪。北国之春,天幕蔚蓝,四下望去,可见一群群牛羊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漫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鼓点般响起,十余位骑士似旋风一般掠过,径直朝草原深处奔去。一马当先的却是一个女孩儿,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着紧致艳丽的红色窄袖袍,脚踏一双软锦靴,背上是一张金雕弓,腰间悬着一壶黑羽箭。旁边十余个身材健硕的彪汉紧紧围绕在她身侧,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情况。
“也木,再往前应该可以找到野物吧?”纵马疾驰的少女面色沉静,显然也是驭马的高手,她手中紧紧握着缰绳,转头向右侧的一名年轻男子问道。被唤作也木的护卫似乎不敢对上少女明亮的眸光,沉声说道:“是的,小姐。”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笑着向前驰去。虽然生在北国,但是她的皮肤红润白皙,显是保养得体。一行人纵马翻过小山丘,大草原如绸缎一般自眼前延绵开去,偶有几个小湖泊如明珠镶嵌其中。也木十分眼尖,忽然指着左侧说道:“小姐,你看那里。”
少女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野兔窝在草丛中,离他们驻足的地方大概有百步之遥。似乎感觉到了危险,野兔忽然蹿起身来,猛地向身后更茂密的草丛跑去。少女身边的护卫们早已箭在弦上,见此情景纷纷出箭,却是朝野兔的四周射去,迫使它无法跑远,只能在那丛茂密的青草间惊慌地蹿来蹿去。
弓开如满月,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双眼盯着野兔上蹿下跳的身形。那野兔似乎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愈发癫狂起来。旁边的护卫们笑吟吟地用利箭阻住它的去路,似乎对那少女的箭术信心十足。
眼见那野兔被护卫们逗弄得体力渐失,少女眼眸里透出一丝笑意。然而就在她欲松开弓弦的那刹那,万里无云的天穹猛然一声闷响,一个旱雷平空而落,震得场中众人心神一惊。女孩纤手一颤,箭去如流星,已然稍稍偏离了既定的路线。
黑羽箭擦着野兔的身体而过,没入草丛之中。
少女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旋即恢复自然。然而不等她射出第二箭,那草丛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分明是人的声音。众护卫面面相觑,难道那一箭射中了人?可是又怎会有人卧在草丛之中,听到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却毫无反应?
看到护卫们忐忑的脸色,少女似乎也猜到了一些,小脸顿时发白。父亲一再反对自己出城打猎,今日软磨硬泡方能离家,可这第一箭就射中了人,还不知对方是死是活,如果让父亲知道了,恐怕又得禁足一年了。
少女想到这里不禁嘴唇微微上翘,又惊又忧地驱马向草丛行去,众护卫跟在她身后,一个个垂头丧气,想来此番回府又将是一顿责罚。
萧哲刚刚醒转,却不料还未睁开眼睛,一支利箭便射入肩胛骨中,疼得他眼前一黑,险些又晕了过去。他心头怒意勃发,却苦于吃痛无法说话,然而心里早已将那卑鄙小人骂个狗血淋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堂堂形意拳大师,北京九州国术馆馆主,今日却被那李天昊数般折辱,这口恶气叫他如何忍得下。萧哲虽然刚过而立,却是武学奇才,从记事起便跟着形意大家苦练,如今已是北京国术界响当当的人物,在年轻一辈中已是翘楚。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存在,那李天昊倒也是一个人物。此人精修八极拳三十余载,一身横练功夫罕有敌手。
李天昊为人斤斤计较,这也是掣肘他武学精进的原因。他见萧哲如彗星般崛起,从一个无名小卒变成人人敬仰的高手,而且还将武馆开在他武馆的对面,这让一贯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忍得下,于是便提出和萧哲切磋武艺,却连败三阵,丢尽了脸面。
萧哲本想息事宁人,提出握手言和,遂在京华酒店要了一个包厢,请李天昊赴宴。但是萧哲万万没有料到,在如今的和谐社会下,李天昊居然铤而走险,先是一脸笑意将他灌个半醉,然后突然袭击,痛下狠手,竟要将他杀害在包厢之中。
萧哲头疼欲裂,可是脑海中闪过当时的情景,他明明看到李天昊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可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刚刚肩头上那一阵剧痛又是怎么回事?经过刚才的剧痛,萧哲此时渐渐冷静了下来,才感觉到有微风吹过,绝对不是包厢里的空调冷风,而且身下软绵绵地,自己究竟在哪里?
缓缓睁开眼睛,萧哲努力地适应着强烈的光线。片刻过后,他终于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自己怎么跑到野外来了,刚刚不是还在京华酒店里面么?怎么突然从晚上变成了白天?萧哲只觉背上泛起一片冷汗,难道李天昊使了什么手段,要在这荒郊野外折磨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一张清丽的容颜忽然映入自己的视线,眼眸里带着些许歉意些许担心,将萧哲吓了一跳,随即便听那少女说道:“你,你没事吧?”萧哲心念电转,饶是他机智过人,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只得冷冷地看着那女孩。
也木见自家小姐尴尬地站在那里,走上前来对萧哲一抱拳,道:“这位兄弟,方才我家小姐本欲猎获那只野兔,却不想天降旱雷,是以误伤了兄弟,还请不要见怪。”萧哲此时才看清他们的装扮,心下一惊,难道自己不小心出现在了某个剧组的拍摄现场?否则这些人怎么都是一身古人衣着?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缓缓问道:“请问这儿离北京远不远?你们是哪个剧组的?”
众人被他这一问弄得满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那少女有些决断,见这受伤的男子一身牧民打扮,看起来面目俊朗,不像是那种刁钻之人,当即说道:“是我伤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请人治好你的伤。”随即冲也木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跪下身来,托住萧哲的肩膀,细细查看了一番,抬头说道:“小姐放心,这位兄弟并未伤到要害,只需拔出箭头,敷上金疮药,再修养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那少女点点头,说道:“也木,扶他上马,带回府中疗伤。”
也木双臂如有千斤之力,萧哲一百五十余斤的身体,他只轻轻一用力便抱了起来,径直向自己的骏马走去。萧哲大骇,但是此刻身受重伤,又不敢乱动,只得大喊道:“你们告诉我,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那少女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自然是我家,范阳节度使之府。”
萧哲见这些人神情自然,不似作伪,不由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你说什么?回哪里?”
“范阳呀,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的。”那少女见他如此模样,还以为是自家名声太大,吓坏了他,便出言宽慰道。
萧哲对于中国古代历史还算熟悉,他当然知道范阳这两个字的含义。以范阳为地名,又设立节度使,只在唐代发生过。唐天宝元年,幽州改称范阳郡,更幽州节度使为范阳节度使,治所在今北京境内,辖范阳县。想到这里,萧哲猛然一惊,难道自己现在竟然回到了唐朝?
他望着那站在骏马一侧的少女,结结巴巴地问道:“那,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那少女闻言嫣然一笑,犹如一朵冉冉绽放的荷花,说不出的清秀淡雅,萧哲一时不防,竟看得有些痴了,耳边传来她那清脆的声音:“你这人,连这个都不知道,当今便是天宝九载。”
果然如此,萧哲只觉眼前一黑,自己居然回到了千年之后的唐朝,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等等,刚才这少女说她家便是范阳节度使之府,这范阳节度使不就是那史上有名的胖子,安禄山?
不容他多想,也木已将他放于身前,两人共骑一马,跟在那少女身后,缓缓向南行去。
耳边微风熏熏,肩头剧痛不止,前面少女如同一片红色的火焰,闪烁着夺目的光华。然而在萧哲心中,这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犹如黄粱一梦……
阴风阵阵,寒意逼人。地府之中,垂头丧气的牛头马面看着坐在上方雷霆震怒的阎王爷,提心吊胆地垂手而立。
“你们两个蠢货!”,看着台下站立的两个不争气的手下,身为地府老大的阎王爷越想越气,继续训斥道:“让你们去带个魂回来,你们居然让魂魄半路逃逸,不堕六道轮回,带着前世的记忆借尸还魂,要是让天帝知道,我看你们怎么办!”
牛头马面一听,再也无法假装镇定,双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大声求饶。
阎王爷看着这两个跟自己混了几千年的手下,骂了半晌,终究还是心一软,不肯责罚他们,只是摆摆手道:“这个叫萧哲的,如今已经脱离了生死轮回,如果横死就再也无法进入轮回之中,到那时,怨气之大必然上达天庭,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们!”
马面如何不熟悉自家上司的脾气,此刻听他话里似有转机,连忙上前蹭了两下,巴巴地问道:“大人,那小的该如何去做?”
“真是笨到无可救药!”,阎王爷摇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冷冷说道:“只要我们能让他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世便可。”
牛头马面随即放下心来,只要阎王爷不收他,他咋能死得了。虽然有些便宜那个叫做萧哲的小子,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起身大拍阎王爷的马屁。
阴森的阎罗殿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猥亵的笑声,听得外面值班的猛鬼侍卫心里一阵哆嗦,摇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