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世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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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中秋迎风雨

七月的天气总显得闷热,班晏虽然接手国事,却无法插手,为免他的父皇看出端倪,却又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姜后这两月以来也极是安静,伺候班骥,时而在班骥面前提点那么一两句班晏,这样的日子过得也极是惬意,班晏险些怀疑起自己几个月前根本就是杞人忧天,姜后夺嫡之事也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稍微有不同的就是班翟回来与他这位哥哥相谈甚欢之后,又吵嚷着要回到边防去,至于为什么在父皇重兵之时仍旧要回到边防的疑问,班晏问到班翟时,班翟只说了一句:“哥哥,你不懂,能证明在斯罕图沙漠上活着,不是要守一座城池,也不是要做一国之君,而是有黄沙吹在脸上,有秃鹰与你抢食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沙漠男儿……”班翟说完这句话之后一脸向往,然后就是大踏步的离开。

班晏一阵愕然。

几个月以来的相安无事,叫班晏越发的不肯相信自己。

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直到近中秋时,京中传来卫大将军已巡狩至最北的卫康城的消息。

转眼中秋节已至,昭国承袭中原习俗,自然也会赏月团聚一番。

望月亭内,仅只皇家的几人,平素叽叽喳喳不肯停止聒噪的班翎也觉好久不与哥哥一起玩耍了,便坚持要坐在太子哥哥的旁边,于是这亭子内的格局便是:主位坐着班骥与姜后,接着便是班晏与班离中间夹着一个叽叽喳喳的班翎,班翟大概志不在此,仍旧没有回到自己父母身边,这多少有些让姜后与班骥遗憾。

今晚的月色极是明亮,连班翎这个不问诗书的小公主也来了句云端不压冰轮洁的话,并博得了头彩,更叫班骥欣慰的是,班翎害羞的对自己父皇说这些都是太子哥哥教的。

这一晚便是这般过得其乐融融,直至戌时,忽然间有一丝风凉凉的刮过,袭在每个人的脖颈间,带过一缕冰凉。

未几便是风雨大作,这明月高悬的夜晚,居然毫无征兆的便来了这么一场风雨,那皓洁的月光,也便因此裹上一圈月晕,继而便隐入云层不见,天地间忽然有些黯淡起来。

这时大家心情俱都一阵黯淡,班骥许是总想着自己度不了多少时日,是以觉得苍天暗示,班晏心头也有一阵阴郁,恰在这时,姜后说道:“中秋月晕,似有不吉之兆啊,皇上您说是不?”

班骥不明就里,但听着姜后这句话总觉有些阴阳怪气,便道:“天有四时,风云乃是常事,何以便不吉了?”

“离儿,翎儿,下雨了,你们先回去吧……”班离与班翎虽然觉得母后这时说着句话极合情理,但听在耳里总觉有些不是滋味,但她们向来听话,是以并未有任何疑问便离开了。

这行为在班骥看来极为合理,为人母者心疼儿女,况且中秋夜雨,天气微凉,本就该叫她们先行离开,但不知为何,班晏立时觉得眼皮一跳,似乎有些心头惴惴的感觉。

果然待一对女儿离开,在昏黄的灯火中身影飘离好远之后,姜后才恭恭敬敬道:“皇上,委屈您了!”

“委屈?”班骥咀嚼着这句话,并未有任何味道,便问道:“朕哪里委屈了?”

姜后脸上带笑,那笑容直接入了眼里,看着班骥道:“皇上,臣妾的意思是,皇上从此不但不必早朝,连朝臣奏明的大事,您也不必过问了。”

“嗯?”班骥仍是不明究竟,皱着眉头道。

姜后站起身来,伏在班骥后背上,在班骥耳边说道:“臣妾心疼皇上身体越来越弱,所以这才担下了朝堂所有的事情,皇上当然不必再过问。”

这话即便是傻子,也听出味道来了,班骥不可思议的看着姜后道:“你,你,你想造反?”

姜后状似认真的想了一会,才笑着道:“臣妾这不是造反,因为造反一般都是要先杀了君王的,而臣妾不会杀了皇上,也不叫篡位,因为臣妾是您的皇后,没有篡位的说法,只是委屈皇上而已……”

班骥到底是马上拉风过的,听姜后这么一说,立即不怒自威,连姜后也觉得有一丝寒意从脊梁处升起,便立即退开半步,听班骥说道:“说得好,看来这么多年的贤惠,你都是装的了?”

“臣妾并没有装,不过臣妾觉得皇上不公平,才会这么做……”姜后此时反而带了一丝委屈的腔调说道。

此时周围并未有人来人往,班骥好歹是行军打仗多年的,怎会不知这里已被姜后控制,班晏也是表情淡然,只是犹自后悔前几日为何会自责从前错怪了姜后,心道姜后果真有耐心,居然等到今日才动手,但她这方法,不得不说有些古旧了点……

可是古旧的方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她作为一个身边人,果真防不胜防。班晏无奈想道。

“姜媚昭,难道你想要控制一国之君来达到你的目的?”班骥看清形势之后,心内仍旧气极,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道。

姜后却摇头道:“不,若非皇上将臣妾带进宫来,臣妾也不会有心嫉妒你的靖安皇后,若非嫉妒她,臣妾也不会有野心要自己来亲理朝政……”

许是见班骥并不说话,姜后便接着说道:“而且皇上一心只管打江山扩疆土,却不知朝中之事,都是臣妾一手操持,你现在怪我有野心,你可知道我的野心也是你造就的?就算我有野心,也是因为你的不管不顾,你只宠你的晏儿,可是直到今晚,你都没有问起翟儿在哪里……”

“原本晏儿从五原城回来,我就看不下去了,只是没想到你居然病了,太医所说的你都清楚,我不是不顾你我情分,如若不然,这皇位早已不是你的了,可是今晚,今晚翟儿没来,你居然没有问起,在你的心里,恐怕早已忘了你的另一个小儿子,与其被你们遗忘,不如我们取而代之……”姜后说得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抽噎,总之语气是形容不出的微妙。

“啪”茶杯坠地破碎的声音,班骥霍地站起身来,右手高扬,但那姿势却定格在那里,因为姜后并没有表现出从前的柔弱,而是抓住了班骥高高扬起的手肘,缓缓道:“我说了,你现在不是皇帝,不是……”

倒是这茶杯坠地的声音惊来了周遭侍卫,只听姜后道:“原本我还想与你叙叙旧,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引来了我的侍卫,既然这样,你们父子情深,便去东宫常住吧……”姜后的笑声说不出的诡异与得意,得意于今晚的轻易得手,亦得以于班骥眼中的惊诧于愤怒,是以她接着说道:“你惊讶么?愤怒么,你的枕边人竟然是亲自将你从龙椅上掀下来?可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说罢姜后不再废话,便立即吩咐人带班骥与班晏去班晏原本就住着的东宫。

周遭侍卫领头的不是别人,居然就是诸桑,诸桑在接到这任务时便想过要再那位太子爷面前趾高气扬一番,但他却没有看到预期中的愤怒,因为班晏此时的眼神是清浅淡然的,居然连平素的浮躁也没有。只听班晏道:“高将军在卫康,返回越京城,至少需要半月,姜媚昭,这样精准的计算,由不得我不佩服你……”

“太子爷,即使你有通天本领,当时你也不应该立即从五原城回来,因为就是那个决定,你错了……”姜后说这句话时,眼睛是看着班骥的。

班骥凝神望着姜后,缓缓道:“朕确实老了,老到居然被你蒙蔽这么多年仍不自知,老到亲自铸就了这场变乱,但是姜媚昭你要明白,你的小儿子所在的地方,也是卫康……”

姜媚昭一听这话,立时觉得心惊肉跳,再看那父子两人淡定的神色,显是没有丝毫慌乱,但转瞬又强自镇定下来,冷冷道:“你以为皇宫里的消息还传得出去?明天朝臣就会知道皇上病重,太子去护国寺祈福,朝中一切事宜都由我来打理,以前便是这样,你以为朝中大臣会怀疑什么吗?班骥,若是你这样想,那我真想说,你那几十年的征战,没死真是运气太好了。”

姜后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扬长而去,而班骥与班晏两人的威严在这一群手持长枪的侍卫眼里,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因为他们所要的,只有姜后才能给。

是以班晏与班骥以最淡定的神色看完了姜后一手导演的宫变,并看着她亲手将皇位空置,转而在一旁设立了旁听之位。

许多年以后昭国的历史仍然记载:当时成昭帝与当朝太子像看一场戏一般看着昭国历史上第一位反出的女子,就那么朝着即将成为幽禁他们的地方的东宫,自始至终脸上没有怒色,或许在当时便应该有人曾预言,即使姜后得势,那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烟花而已,而姜后得以夺权成功,也不过是伟大的两代帝王放任她导演的一场闹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