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世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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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居高临下时

两方兵马你来我往,你追我赶,周旋达两个时辰之久,竟是没死多少人,却也是相持不下,班晏这方人马是有心为之,而莫汝行一边则是被拖着进行,是以各自心情不同,对这周旋各自抱的念想也自然不同。忽地北边亮起一团火光冲天而起,城下的太子兵马立即飞速向后退去,一直退至城门外三十丈的距离,才算停下。

莫汝行见状大喝一声:“休矣,我中计了。”心内想再追已是来不及。

这时立即有人来报:“禀莫将军,城主……城主……城主……他……”一句话没说清楚,结结巴巴许久,竟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厢莫汝行心内正乱,见自己手下连话也说不清楚,立即大喝道:“城主他咋了,你倒是给老子说清楚?”

见将军大喝,那传令兵也顾不上害怕了,立即舌头利索起来,连番打转之下,一句话就此说了出来,说的便是:“禀莫将军,城主他被敌人擒了。”

莫汝行听闻此言,立即心头一沉,眉毛倒竖,抓住那传令兵的衣襟,咬牙切齿恶狠狠喝道:“你说什么?”

此时周遭有些兵士已经有了些异动,他们跟随莫汝行多年,自是明白莫汝行近日作为,若那城主一倒,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就休提,顿时各自心里有了富贵如云烟心灰意冷的感觉。

再说那传令兵,平日里并未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从小便在五原内长大,也不曾有过什么见识,是以今晚的阵势尚属第一次见。当莫汝行连声喝问过,头脑早已一片空白,现下莫汝行仍旧抓着自己衣襟,心内正自抖抖索索,立即颤抖着音调重复答道:“城主,城主被俘了,他们,他们正向这边过来了。”

紧接着就是“啪嗒”一声,人体与城墙的夯土地面巨力碰撞的声音。

周遭兵士也顾不得大敌将临,只管看着莫汝行在一边气怒不已。

莫汝行经营多年不得升迁,如今好不容易算是得了重任,东主却在一夕之间成了俘虏,叫他如何不气?

但莫汝行将那传令兵狠狠摔落之后,心内立即静了下来,他并未灰心。

他虽不知今晚来攻的是谁,但既然已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五原的形势必然将被大家知晓,与其到时再坐以待毙,不如挣个鱼死网破,若今晚得以保住五原,从此自己就是五原城主,再无须求那升迁之事。

是以初时莫汝行听说李靖洪被擒,心内慌乱,但只一阵心乱如麻之后便立即冷静,立即决定铤而走险,不管对方是谁,势必要将来敌赶出五原城。

约莫一刻之后,便有奔马自大街上踏过的声音,今晚正是无月,但来的兵马个个手执火把,照得大道之上一片通明,也照出了一色的整齐的铠甲。押在队伍中间的正是李靖洪,此时他虽身在囚车,一身狼狈,睥睨之气却丝毫未减,今晚被抓得可算不明不白,是以那眼色中的冷狠与野心仍旧表露无遗,无奈身在囚笼,无法对人颐指气使。但他此时表现,正是证明了他曾是一方城主,也曾威名赫赫。

当整齐的步伐踏来,莫汝行当即在火光之中认出——那是禁军。

今晚攻城的,俘虏这五原城主的,竟都是禁军所为。

莫汝行的心理防线此时正如决堤之水一般,顷刻奔泻千里,反抗意识也随着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消散。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是皇家军队来拆了自己的大业,是以他认定无力反抗之后,缓缓放下了手中象征指挥大权的青黄色佩剑。周遭士兵见大帅反应如此,大抵也都知道此事结局如何,心内更是比他们将军急上几分,上有老下有小,若自己身亡,便是一家无依,是以那些兵士的脸上,多有了些惨白的颜色。

与莫汝行一方不同,孙长明带着两千多人突然杀进北门,正所谓如入无人之境。北门守将之少,直叫这两千兵马大呼不够过瘾,是以迅速冲入北门之后,叫了一个原本便是五原城的城民带路,直接再入城主府邸,将还在花天酒地赏乐观舞的李靖洪绑了就走,彼时一屋子的歌舞姬妾还未反应过来,直至李靖洪被带出府去,方才高声尖叫大呼救命。但那时节,府中家将一向养尊处优,经不得战事,哪里是禁军对手,便怪不得禁军过处心狠手辣,将个城主府翻了个底朝天才浩浩荡荡的出得门去,更将一群府中之人集于一处,留人看守。这才将李靖洪押上一辆破烂不堪的囚车,向着南门赶去,前后时间,也不过近两个时辰。

待孙长明一行人押解着李靖洪出现在南城门时,所有的将领与兵士都齐齐翻身下马,动作统一,声音洪亮,整整齐齐道:“恭迎太子殿下入城。”

若说方才莫汝行还只是心理被击溃,此刻的他便是真正的脸色灰败,一脸大事休矣的表情。

太子即将巡狩天下的消息,他不是不知道,但没想到这位太子爷早早便得知了别人无法得知的消息,以这样的方式进了五原城,不但自己的升迁大梦破灭,甚至自己的小命,都有可能栽在这位太子爷身上。可见民间传言这位太子爷无甚作为,多有些虚假,心内大呼传言害我之余,也想看看这位太子爷到底是何模样。

班晏此时正是心情大好,骑着大马,意气风发的从城门三十丈开外的地方一路飞驰过来,将自己的少年心性也表露无疑,脸上正是刚一出京城的那种豪气,一路踏过,虽夜晚极黑,也能将这太子爷的一身自信映射出来。

是以莫汝行看到的太子爷,便是骑在一匹青骢马上,一路飞奔的锦衣青年,身边还跟着一对俊男美女,正是风骨天成,王者之气蕴于胸中。乃是李靖洪怎么也学不来的,此时莫汝行方觉后悔,于是膝下一软,口中嗫喏之余,终于喃喃道:“卑职等恭迎太子殿下入城。”

莫汝行身后一干将士见主帅跪倒,哪敢耽搁,立即都向下一矮,齐声道:“恭迎太子殿下入城。”

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在凌晨的五原城中震撼不已,连同五原城内一开始惴惴不敢开门的居民们,也都燃起油灯,朝着南门的方向张望,他们心内或盼望或期许,但都有一丝疑惑,为何太子爷会选在凌晨时分入城。

当然还有另一群人回到五原城,给五原城内的城民聒噪生活再度添上了一把火。

那便是赵宝利一群人,进得城后,丝毫不作停留,当即各自回家,或讲自己遇到太子搭救五原城,或讲自己好不容易拼杀回五原城一类的话,总之今晚的五原城,算是无眠了。

待班晏一行人全部入城之后,当先看到的即是囚车中站立的仍旧一脸高傲神色的李靖洪。

此时两人相见也算极具戏剧性了,本是君臣,此时竟颇有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一个是老来失意,一个是血气方刚,李靖洪气班晏扰了他的立国大梦,班晏则气李靖洪置民生于水火。两两对视,各自心怀骄傲,如此相持之下,终以班晏脸上的王者之气与满怀正气的威慑之感取胜,李靖洪悄然低头。

“你可知罪?”班晏并未下马,一手窝髫,一边淡然看着囚车内仍旧睥睨左右的李靖洪道。

“哈哈哈哈……”李靖洪仰头大笑,继而道,“老子何罪之有?你们凭什么抓老子,别以为你是太子就可以随便抓人……”

班晏自是想到了诸如此类人必定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是以听他说完也并未动怒,心道既然抓来了人,一切岂不尽在掌控之中?

果然身旁孙长明见太子沉吟不语,便叫人递上了各色物事,或账目或书信等等,班晏也未细看,便由着孙长明说道:“太子殿下,这便是李靖洪自策立国的兵力部署图册及收支账册,经查他们未向国库缴税已近三年,另外卑职还在李靖洪内室中搜出一枚……”孙长明说到这里,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的看了班晏一眼,才接道,“搜到一枚篆刻为国玺的东西……”一口气说完,孙长明深知那类似国玺的东西的利害,是以胸中翻涌,仍有冷汗凝出。

不想这位太子爷平素看来喜怒无常,此时竟是镇静不已,全场震惊的情况下,他居然仍旧一脸的好整以暇,不由得叫人莫不着头脑。

“这个时候,你仍旧认为你无罪?”班晏突然翻身下马,行至囚车前,负手站立一旁,离李靖洪不足一尺远,班晏散发着他的王者霸气,对着李靖洪的眼睛,冷冷的道。

好一阵无言之后,许是李靖洪正在内心挣扎,此时脸上也没了那丝不可一世的神色,但脸上仍旧有着倔强神色,是以心内虽然已觉无望,却怎么也不肯表现在脸上,反倒以无言来抗击班晏带给他的无穷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