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的粮仓杨县,就摆在眼前了,想起临行前檀石槐大王的再三叮嘱:攻取杨县一定要势如破竹!这次随自己而来的三千精骑,可是从一万多精锐铁骑中再一次挑选出来的精锐中的精英。鞯落罗盯着杨县高高的城墙想:檀石槐大王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但是他攻掠汉庭的志愿还是一成不变,这已是他第五次亲征这片不知流淌了多少鲜卑好男儿热血的土地了,也许这个冬季将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一定要成功啊!
鞯落罗是鲜卑王檀石槐手下最有名的神行将军,身材高大,约四十出头,有着一双像狼一样的眼睛,狡诈与凶狠就写在他那张削瘦的脸上。十几年前,他追随檀石槐横扫了整个鲜卑大草原,威震北地,后来又先后多次率军掠叩大汉边塞,对大汉深处的繁华,充满着如狼似虎的渴望。
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铁骑虽已一口气疾行了上百里,但饱满的精神与昂扬的斗志,使他很放心的下达了马上进攻杨县的命令!
“儿郎们,有信心一鼓作气下掉杨县否!”
“呼嗬,吼~~”彪悍的骑士们以手中的武器呼应他们首领的意志。
号角声下,五百鲜卑弓骑兵以游戈形态散开,沿着城墙下十多丈宽的护城河外百步距离处跑动起来,在跑动中开始对城头防卫的士兵进行压制性的攒射。在同一时间里,从鲜卑阵营中又跑出五百名背负土袋的快骑,他们以最快捷的速度催动战马冲向护城河沿,然后将土袋丢入河中,打算为后头的冲锋骑兵铺出一条通向城门的通道。剩下的二千鲜卑骑兵每人左手擎起一支火把,右手举起弯刀,霎时杀声震天,映得天空一片通明仿如白昼。
徐荣平静的扫视了一下四周,一队队跑动的士兵迅速进入防御阵地,默默得排成一列列散乱的错落阵形,一动不动的握紧弓箭看着城外叫嚣的敌人。看士兵们在强敌面前处变不惊的各就各位。徐荣满意的点点头,对身旁的侍卫说道:“鲜卑人的战意是速决,告诉四门各城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住城头,利用工事,杀光鲜卑人!”
侍卫马上吩咐传令兵下去传达指令,看着四名传令兵飞跑离去,徐荣大声向旗令兵喊道:“传令鼓手,擂鼓迎敌!”旗令兵立即跳上城墙哨台向四角的击鼓手挥动旗语。
仿佛一阵阵雷声从天外飞来,沉闷的鼓声炸响在每个士兵的耳衅,那催人奋发的乐章,就像父亲雄壮的鼓励,杀敌!
“为我大汉,杀~~~”望着城下越靠越近的负土袋敌兵,徐荣挥出腰间指挥的佩剑,虎躯一挺大吼下令。
“杀~~~”,四围的战士,登高响应,杀声直冲云霄,震憾天庭。
密密麻麻的箭比雨还急,比雨还密,有飞向鲜卑人的,也有飞向城头汉军的,中箭者倒下了,但听不到他的哀嚎,一切的杂音都在杀声中湮灭。
五百名背土袋的鲜卑兵,在巨大的牛角号声中无畏的往城墙靠扰,虽然他们一只手也举着坚固的盾牌,但在近距离时,一面小小的盾既使能挡住射向面门的箭,但再也无法躲开腿与战马的中箭,刹时鲜血融入河沿,对枯黄的河水开始了染色。
鞯落罗坐在一匹高大的红色战马上,慢慢抽出腰间战刀,猛得举过头顶,就在这一瞬间,他身后的二千骑兵发出狂热的呼吼,并开始跑动起来。
“火箭上弦,为我们五百名开路的兄弟!加油!”鞯落罗大声下令。
浸了棉油的箭,一点就着,带着火光飞啸着冲进城内,城门在开始燃烧,城头的木屋也冒起了黑烟,一名守城的屯长慌张的跑来,“大人,敌人箭气太盛,弟兄们被压制得连脑袋也探不出城墙头了。”他刚说完,离徐荣五丈处的一名弯弓士兵惨叫一声,仰天倒地,正面门的一箭在几秒时间夺走了他的性命。
徐荣冷笑一声,突然跃上城头正熊熊燃烧的哨台,一把抓起插着的大汉军旗,背对鲜卑铁骑,面朝守城的士兵,用力挥舞,竭力高喊:“杀啊~~为我大汉,杀!”
士兵们为徐荣的英勇感动,那名屯长也从刚才的恐慌中惊醒过来,奋身跳上哨台,夺过徐荣手中大旗“大人,请下去坐镇指挥,兄弟们,杀~~~~”
“杀~~~”城头上一下子冒出一片脑袋,虽然有很多马上就中箭嫣倒在了地上,但是他们此时已无所畏生死,无所畏恐惧,心中唯有杀敌,直至血染城墙。
鲜卑人进攻的是杨县西城门,徐荣的布防是三百士兵,檀石槐给鞯落罗的指令很干脆:不惜一切代价,在最短的时间内攻下杨县,并以此为据点,呼应鲜卑大军渡过汾水,席卷雍、凉、并三州地区,进而直叩京都!十年之间,三翻五次的侵边,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檀石槐对于失败的总结是:粮草不济。此次的卷土重来第一伏,剑锋就直指粮仓杨县。
鞯落罗看着杨县城头泼下的箭雨,虽然也使得自己五百名开路的士兵伤亡过半,但相比于自己军队气势如虹的进攻力,明显的苍白无力,可以肯定对方的守军不是很多。这次虽是长途奔袭,但是因为在汾水下游的西岸,有羌族盟军一万正大张旗鼓的作势欲过汾水,牵制着汉军的主力,这给自己的奇袭又解决了汉军派遣大批的援兵之忧,就可以让自己放心的将全部兵力投入进攻,估计只需要二个时辰,便可以登上城头了吧!
“传令:先前的五百名弓手,马上加入背负土袋的阵列,一柱香的时间内给我填出一条大道来!”鞯落罗盯着杨县城贪婪的呼吸,仿佛杨县已在了他的囊中。
传令的牛角声响中,城墙脚下涌动起更多的土袋,其实护城河早已被拦成了二截,河中布满了土袋、人尸、与马尸。鲜卑人继续在填河,继续在将土袋往上垒,他们似乎要铺出一条从远处直达城墙头的斜坡路。
看到从东、南、北门紧急征调的士兵终于陆续赶来,徐荣稍稍松了一口气。鲜卑人的箭艺非常好,三百守城卫已伤亡得差不多了,虽然四百名援兵已全部填上了缺口,但是一股不安还是悄悄得涌上徐荣心头,个人生死倒无所畏惧,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终也难免阵前亡,若能轰轰烈烈的战死疆场,作为一名军人,那将是荣誉!但是杨县城土若从自己手中丢失,那就百死莫赎,罪责难消啊。
大地在颤抖,城墙在摇曳,鲜血流过城墙头,鲜卑人的铁骑张牙舞爪的冲来,那明晃晃的弯刀映着火光,发出炽热的狂妄。
“弓箭手退后一丈,盾矛手上!”徐荣大喊过后,从身旁亲卫手中接过他那柄三十六斤重的长柄环首大砍刀,一跃上城墙头就朝一个刚试图提马跳上城墙的鲜卑兵劈去。徐荣身强力大,正值壮年,那一刀之威竟活生生的把那个鲜卑兵连人带马一分为二,人血马血混杂着潮湿的空气一下子扑鼻而来,腥气的味道,刺激着埋藏在人心底处的狂性,迫使伤者忘痛,迫使生者忘死,此时的生命卑微得仿如空中浮尘。
鲜卑人的冲锋很快,他们踩着大地,踩着土袋,甚至踩着同伴的尸体,不要命的往城头跳。有些鲜卑兵一落入城墙顶就被守卫的汉兵乱刀分尸,有些刚一个踉跄连脚跟都未站稳,就被赶过来堵缺口的汉军士兵当胸一矛,戳了个透心凉,有的更是直截了当,连人带马摔进城内一头撞在墙上,脑袋开花。数百个士兵的喊杀声,奔跑声,重物撞地声,交响在一起,演绎着一幕人间地狱。
“弓弩手,将你们身上所有的箭矢,以最快速的射法向远处拥挤的鲜卑骑兵,飞射!这些鲜卑人胆敢犯我大汉天威,我们要坚决的放光他们的血!”徐荣又只用了一刀就令一个鲜卑骑兵身首异处。
“请大人放心,我们有信心将敌人打得满脸开花!”
“杀~~~”士兵们以铿锵有力的行动回应着徐荣的呼唤,杀敌!
夜幕低沉,明天的太阳,将会有多少人再也看不见?城头的鲜血沿着城墙淅淅沥沥的往下流,那触目惊心的紫浆,一点一滴汇入河流。活着的人,还将舍身忘死,直到死去,才能安然长眠。
徐荣又看了一眼城头哨台上的战友,一柱香之前,他还是一个鲜活的舞旗精灵,现在却已欣然长辞。穿胸而出的六箭,任何一枝都能夺走他年青的生命,但是他却能屹立不倒,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他扶持的那杆大汉军旗依旧在笑傲长夜里的冬季寒风。
鲜卑人可能是看到战骑太拥挤,伤亡太巨大,第一波的进攻在沉闷的牛角声中草草收场,但是重新集结的号声并没有一刻停留。他们布下了三层协同的进攻方阵,最前的是左手举盾右手持矛的游侠,中间方阵是清一色的弯勾长刀骑士,方阵的最后边沿是一排排腰挎弯刀手攥硬弓的骑射。
“我们是鲜卑最好的战士,小小杨县兵少将微,我们只要一次冲锋就能踏平!”鞯落罗把每一个战士都按放到了进攻的位置,巨大的牛角声中,整齐划一的向杨县城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