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抬头,目光穿过雨幕,庄严的嘉德殿门外,雕栏玉砌的石阶尽头,水汽蒸腾,一级一级的阶梯仿佛从天边垂落到人间。
此时,他还不知道留在皇城南门守归时路的二百战士已在李傕一声令下,统统化作了血水。身后的八百士兵,也已不足三分之一,不过,坚定的目光,依旧投向正前方---石阶之上,半空之中的嘉德殿,此时朱红色地宫门紧闭。阔大的广场上除了那些倒卧于地的血尸,便只有那若惊涛骇浪一般漫天的风雨和……方天画戟!
戟之所在,雨水成血。
无数西凉精锐步卒看到了这一幕,都感到了一股发自内心最深处地寒意,这个强大到令人难以想像的青年究竟是谁?
一脸苍白的牛辅,站在士兵群中注视着雨中无人能挡的吕布,身体微微颤抖,眼睁睁看着他一路杀来,就将抵触到嘉德殿的大门,想到了大殿内的董卓身边只有为数不多的侍卫。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三千精锐能不能拦住对方。内心深处一股前所未有地惧意慢慢涌起。
这时,嘉德殿的大门开了......大批的西凉弓射手涌了出来,一瞬间就漫布到石阶栏杆,弯弓搭箭。密密麻麻的羽箭已经瞄准了宫门前方的吕布,随时可能万箭齐发。牛辅只觉眼眶一热,一股沉闷的喘气从他嘴里缓缓呼出....
吕布就站在血水之中,抬起头来,看着那些恐怖的箭枝。脸庞依然一脸平静,根本没有任何惧意。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右臂。将手中地画戟伸到了暴雨之中,任雨水洗去上面的血迹。
“放箭!”李傕提枪正立于嘉德殿门前俯瞰着九十九级石阶下的吕布,在他下达箭射的前一瞬间,皇城四门,紧紧合拢。
密密麻麻的箭羽似欲遮天蔽日,只是被今日的暴雨捷足先登,率先抢走了这个效果,所以无数枝飞速射出的箭羽像发泄不满一般,绞碎了天地间,空气中所有的雨珠,令整个皇城的上空,变成了如神境一般的水帘大幕!
与这恐怖的声势相衬地还有这些箭羽刺穿空气,所带着的阴森呼啸声。这些声音代表着西凉军强大地军力,也代表着董卓无可抵抗的杀意。
李傕满意得看着五百西凉神箭手的表演,此时嘉德殿下一片开阔,虽在雨中,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射手的视线,在这样密集的箭雨攻击中,吕布如何躲避?人力终究有时穷,以一敌万之人有。然而箭羽齐发,却等若将万人之力合于一出。怎样抵挡?
面对着比暴雨更加密集地羽箭,吕布还能卓然而立吗?箭矢之尖刺破了雨珠,来到了他的面前。
吕布的身体没有动,没有尝试着避开这场明显蓄势已久,密集到了极点地箭雨。因为无论是谁都躲不开这漫天的箭雨——他只是将身边雨中的方天画戟收了回来。横在了自己的胸膛之前,就像是一扇门,忽然关闭,将他地身影锁在了雨雾之后。
“哚,哚,哚,哚。”!无数声箭镞刺中目标的恐怖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同时响起,强劲地箭枝有的刺中了吕布脚下的青石板,猛烈地弹了起来,在空中便禁受不住箭身承受地巨力。啪的一声脆断,有的箭枝更是直接射进了青石板之间狭小的缝隙之中,箭羽嗡嗡作响。
只是一瞬间,无数声令人心悸地响声过后,皇城上下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瞳都渐渐缩小,惊恐地缩小,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箭枝就像被春雨催后的杂草。森木然地在嘉德殿石阶下约数十丈方圆的范围内,密集地插在地上。溅在空中!
而最密集地箭雨正中,吕布依然卓然地站立着,只是,不知何时,他身后的士兵已远远退开,缓缓朝正南门移去,他们已在吕布令下,开始撤退,当然,等待他们的前路一片未知....
被雨水打湿的广场上满是箭枝,吕布站在满地残箭之中,除了他的双脚所站立地位置之外,一地折损。这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了干净的地面之上。
雨势忽然间在这一刻小了下来。似乎老天爷也开始隐隐畏怯这个在万枝羽箭之下,依然倔犟站立的战士。想要把这一幕看的更清楚一些。所以皇宫上方厚厚的雨云忽然间被撕开了一道缝隙,太阳的光芒便从那道缝隙里打了下来。照耀在了吕布的身上,淡淡然为这个锦衣战神映出了一道清光。
雨后风起,吕布身上湿透了地衣衫轻轻拂动,簌地一声,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几息之间,吕布迈上石阶。传说中,当年,长坂陡,子龙一杆银枪,七进七出.....今日,我,吕布,皇城内,漫天风雨,斯人独立,虽千万人,吾往矣。
万箭齐发,却是一次齐射,这些射手已没有第二次机会,侵满杀意的石阶上已出现吕布杀气腾腾的身影,他们只有撤退。
嘉德殿内,有了一丝慌张,郭汜领着殿内的三十名甲士已齐齐在董卓身前五丈处站定,俨然布下了一道人墙。华雄也按刀而立到董卓身侧,脸上一片滞重。只有胡赤儿,平静如水,嘴角微抿,似乎还挂上了一些期盼,也许是至强者的泰然,也或许是无知者的无谓。
嘉德殿外,正门下,李傕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地那个青年,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难道这么多西凉精锐都阻不住他的脚步?
广场的一角忽然传来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骑兵地数量并不多,然而格外肃杀,不过,迟了一步。吕布已过尽石阶,稳稳得站在了李傕面前。
李傕身边的一群士兵身不由已的退了一步,他们并不知道面前的青年是谁?但是都眼睁睁得看到他从石阶下踏着密密麻麻,有若春日长草一般的残箭堆一步步走了上来,下意识里认为,对方一定不是人,只怕是什么妖怪!
或者……神仙?
李傕深深得吸了一口气,轻轻摩挲了一下枪尖,自己能否再看见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