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奇怪是与门相对的墙上,竟挂着半条字幅,上书“水国蒹葭夜有霜”与“谁言千里自今夕”,却是薛涛《送友人》一诗中的一、三两句,下半幅字被撕去,落款也只看见“华娘庚辰”几字。此诗乃薛涛名作,流传颇广,光波翼也知晓全诗应为:“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路长。”此诗述别,最为感伤,大有不可久思,思之则潸然泪下之悲。
(按:《送友人》一诗前两句,借《诗经•秦风•蒹葭》之意。《诗经》原诗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清王运在《湘漪楼说诗》中评价《蒹葭》一诗说:“写情入物而苍凉凄动。”又说其为“千古伤心之作”,诚如所言。)
光波翼正自思忖,百典湖怎地挂了一屋子薛涛的诗,且均出自华娘与一男子之手,莫非其中有何故事?再则此处亦曾是薛涛所居之地,莫非百典湖与她有甚渊源?
忽闻远处一声鹤唳,光波翼正待出门去看,只见百典湖已走了进来,光波翼忙上前施礼问候。
百典湖见光波翼已在屋内,颇为吃惊,说道:“你这么早便到了?”便请光波翼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坐于榻上。
光波翼说道:“适才前辈未归,晚辈未蒙许可,便看了墙上的字幅,还望前辈恕罪。”
百典湖嗯了一声,道:“不妨,那是一位朋友留在我这里的,我无处收藏,便随手挂在墙上了。”
光波翼又道:“我见所书俱是薛校书之诗,且为一女一男所书,其中似有委婉故事。”
百典湖略一沉吟,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我那朋友姓尤,年轻时曾在蜀中遇见一位女子,他二人皆擅诗、歌,彼此一见倾心,在一起缠绵了数月之久。那女子最喜薛涛之诗,常常吟咏书写。因她自己亦身在乐籍,且才貌双美,故而有自比女校书之意。尤君与她情意日笃,本想为她赎身,娶作妻室,谁知后来朝中情形有变,尤君只得撇她而去。”
光波翼问道:“那女子可是华娘?”
百典湖点点头。
光波翼又问道:“朝中有何变故,尤君竟要撇下华娘而去?”
百典湖答道:“一言难尽,总之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儿女私情而羁于裙下?”
光波翼又问:“尤君从此便没有再回去寻华娘么?”
百典湖叹口气道:“前几年也曾去寻过,可惜早已失去华娘音讯,终究没有寻到。尤君从此也不再念她,故而将当年华娘所赠之诗悉皆遗在我这里。”
光波翼说道:“原来如此,只是我见那尤君之字似为新近写就,他既已对华娘绝情,何必又写出如此诗句呢?”
百典湖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道:“那本是他当年写给华娘的,原诗皆在华娘那里,故而重又写来略加回味,便也弃之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