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郭嘉在河内迎风洒泪的时候,许都城内,曹操与众谋士、将军正围在一幅地图前,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虽然他们没有亲临前线指挥大军厮杀,可是他们也同样没有丝毫的懈怠。曹操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河内郡的方向,手指在木桌上叩击着,一句话也不说。郭嘉在前线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如今的他早已经明白了郭嘉的意图,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担忧起郭嘉安危来。
郭嘉完全是在以自身为诱饵在下这一盘棋啊。河内北扼并州,西据兖州,身后便是洛阳与许都。倘若河内未被攻下,那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河内真的城破的话,胡人必会引大军直扑许都。那时,他只需率军继续死守许都便可。其实,郭嘉早已经布好了一个口袋等着胡人来钻,而张辽仅仅只是扎死这个袋口的绳索之一罢了。在步度根南下河内的那一刻,他其实已经完败!
“启禀丞相,刚刚探子来报,荆州刘表的大军有调动的迹象,江东周郎如今已移步丹徒,似乎有发兵徐州的痕迹。”一名身披猩红色战甲的将军跪在曹操的身后,朗声说道。他的肩上挑着豹子的利爪,而头上戴的头盔,居然是金色的虎头!放眼曹军上下,只有一支部队是如此披挂。那就是曹军精锐中的精锐、令天下群雄闻风丧胆的虎豹骑!如此,那名将军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他便是曹仁的胞弟,虎豹营的统领——曹纯曹子和!
“子和起来吧。”曹操转身对曹纯说道。曹纯听到,从地上站起,接着退到了众位将军的下首。
“这帮人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啊……”曹操把玩着手中的长剑,感到有些不趁手。接着,他又自嘲地笑了笑,那把倚天宝剑此刻正在自己的奉孝手中,而擎着那把宝剑面对北方的鹰犬豺狼的本应该是自己才对!他将手里的长剑掷在地上,问身后的一班文臣武将道:“倘若那群人对我等群起而攻之,我该如何化解?”
听到曹操的话,贾诩微微一笑,接着上前一步躬身道:“丞相不必烦恼,这些人只是凑热闹的罢了,刘景升素来懦弱,况且,刘玄德还在他的荆州虎视眈眈,欲取而代之,以刘景升的性格,绝对不敢在此时出兵。江东孙仲谋……他只是想守着他的六郡过安稳日子罢了。至于开疆拓土,他显然比他的兄长差多了。我敢保证,只要咱们给孙仲谋修书一封,对其表达善意,他一定会守好他的大江,过逍遥日子。至于西凉,韩遂与马腾相互制约,马腾之子又与奉孝结为了兄弟,自然不会、也不敢前来相攻,其余的各个势力,他们来得再多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哈哈哈哈……”听到贾诩的分析,曹操朗声大笑:“文和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啊……”说完,他踱到贾诩的身旁,对贾诩低声耳语道:“文和真是我的又一个奉孝啊……”说完,曹操一甩衣袖,大笑着坐了下来。
贾诩仔细咀嚼着曹操的话,在心底暗自思忖了起来。显然,曹操发现了自己的明哲保身,可是他说自己是他的另一个奉孝,究竟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信任如同对郭嘉一样,还是在告诫自己要像郭嘉那样对其忠心?
曹操望着贾诩皱眉思索的样子,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此刻,他的袖中便有一封郭嘉写给自己的信。他的一番话也正是看了郭嘉的信之后才说出的。
试问,天下谁人的心思能够逃得过奉孝的一双眼睛?想到此处,曹操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就连自己的心思也逃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吧?否则,他又如何会追随一个天下所共唾骂的贼?
“文和的建议,你们可有异议?”曹操望向荀彧、程昱等人,笑着等他们开口。
荀彧听到曹操的话,躬身对曹操说:“丞相,文和的分析针针见血,我看,按照他的方法行事便可,只是,我方还是要对他们多加防范,尤其是刘表那条被逼急了的疯狗。”
“嗯,我会亲自修书一封,命人交予子孝,至于江东一行,谁愿带书前往?”曹操先是对着荀彧点了点头,接着又问众人道。
“丞相,我与江东周公瑾是旧识,愿捧书前往。”一名大夫着装的人从谋士班子里出列,躬身对曹操说道。
曹操望去,原来是蒋干,不禁笑着说:“子翼素来以雄辩著称,前去江东甚好,但是此行要先说服公瑾此人啊,此人乃是当世俊彦,千万不可等闲视之。”
“下官遵命。”蒋干躬下身子,回答曹操道。
“嗯。”曹操点了点头,开始伏案修书,他的笔尖下,一行行俊逸不凡的行书跃然于纸上!
“将这封信火速送至子孝处。”曹操将一封信交到一名士兵的手里,又举着另外一封对蒋干说:“至于这封信……子翼先下去休息吧,天亮之后,就带着这封信前去江东……记住,一定要先去说服周公瑾。此人若是主战,会动摇孙仲谋的心。”
“下官遵命!”蒋干对着曹操行了一礼,便要退下。曹操将他唤住,又对一旁的乐进说:“文谦,你带着五百骑兵护送蒋大人一起前去吧,记住,要保护好蒋大人的安危。”
“末将领命!”乐进也是对曹操施了一礼,接着便同蒋干一道出了议事厅。
曹操将众人遣退,唯独留下贾诩与荀氏叔侄,然后,他皱着眉头问几人:“你们说,子翼此次前去江东,究竟是凶是吉?”
听到曹操的话,荀攸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反问曹操:“倘若曹公是孙权的话,此次会不会出兵?”
“如此天赐良机,我又怎么会错过?”听到荀攸发问,曹操笑着回答荀攸道。
荀攸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既然曹公认为这是天赐的良机,那以周郎的智谋,又如何会错过?”
“嘶……”听到荀攸的话,曹操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既然如此的话,那我派子翼与文谦前去……我即刻将子翼二人唤回来!”
“曹公。”可就在此时,贾诩却睁开眼睛说话了。
“文和有何高见?”曹操听到贾诩唤自己,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问贾诩道。
贾诩朝前走了两步,躬身对曹操说:“江东此行,非去不可。”
“哦?为何?”曹操望向贾诩,此刻,他的神情他愈发疑惑了。
“蒋大人必须去,而且,他必须死。”贾诩看了曹操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见几人望向自己的眼中都带有惊色,贾诩正了正颜色,朗声对曹操说道:“周郎想要对许都用兵,必然要阻止蒋大人前去拜见孙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周郎一定会让手下死士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路上做掉蒋大人。”
“那公明岂不是也……”听到贾诩的话,曹操悚然动容。
“乐将军勇猛非凡且心细如尘,自然能够将丞相的书信带给孙权。孙权此人生性多疑,到时候,见蒋大人身死,必然对周郎心生间隙。再加上蒋大人与周郎是有同乡之谊,二人有如此关系周郎都下得了手,孙权心中的疑虑会更重,如此,我大汉的危局可解。”
“可是……蒋大人与那五百士兵的性命……”曹操开始犹豫不决。可贾诩不等曹操说完,便跪到地上悲声道:“恳请丞相为大汉的百姓计,万万不可在此时优柔寡断!”说完,他将整个身子都伏到了地上。
“唉!”曹操含着泪叹了一口气,对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是,荀彧在望着曹操的时候,眼中的神色复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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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人,想不到你竟然与周先生有同乡之谊啊……”南去的路上,乐进对着身旁的蒋干笑着说道,只是他脸上的笑意却有些不自然。临行前,贾诩曾将他叫到一旁并对他耳语了几句,他心中的惊惧到现在还没有消褪。
听到乐进的夸赞,蒋干的脸上有了一丝得意之色。他蒋干虽然没有大才,可是却是由衷的为有周瑜这个同乡而骄傲。
二人带着五百骑兵一路朝着丹徒奔去,跨过淮水与江水之后,周瑜的大营已经可以用眼睛望得见。大江岸边那严密的防线令乐进暗自心惊着,他不禁又对周瑜尊敬了几分。能够训练出如此雄壮的水军,周瑜的军事才能可窥一斑!
在江东一千士兵的护送下,一行人朝着周瑜的大营奔去。很快,那如同鱼鳞般齐整却步步暗藏杀机的营寨便出现了二人的眼中。乐进一路下来嘴巴都惊愕的合不拢,倒是蒋干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
刚进入江东兵的营寨之中,一名身穿朱红锦袍、戴着纶巾的俊逸青年便迎了上来,他的身后带着几名将军,各个英武不凡。
“中护军周瑜拜见乐将军,拜见蒋大人。”周瑜儒雅地躬下身子,对着二人行礼道。由于孙权一直都没有在明面上对抗曹操,所以周瑜以大汉的官职与二人见礼。
蒋干上前一步将周瑜扶起,笑着问道:“公瑾可否还记得为兄?”
周瑜听到蒋干的话,淡然一笑,对他说:“当然记得。你我二人相隔不远,小时候便时常听说蒋先生的大才。”
蒋干嘲然一笑,接着对周瑜道:“与公瑾相比,我算什么大才?不过是有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罢了。”
周瑜又与蒋干谦虚了几句,接着对二人躬身道:“二位远道而来,还请进帐内歇息。”说完,便领着二人进入了大帐之中。三人分宾主入座,周瑜命人奉上美酒菜肴,对二人说:“两位大人舟马劳顿,瑜为二人抚曲一首,权且作个消遣,如何?”
“哈哈哈哈……”听到周瑜的话,蒋干抚掌大笑说:“为兄刚想提起此事,公瑾便不邀自请,真是妙啊!”
乐进也是笑着对周瑜说:“我是一个粗人,也在北方便听说过‘曲有误,周郎顾’这句话,还请公瑾让我开开眼界!”
周瑜笑而不语。他先是调了调音,接着,那如同高山流水一般的声音便从周瑜的指间倾泻了出来。那琴声如同清泉诉月一般,悠远中透着阵阵绵长,仿佛在缅怀着一份逝去的情义。接着,他的目光一寒,那温婉的旋律便渐渐变得跌宕起来。随着他指间的跳跃,琴声里出现了风声、水声、马嘶声,最后,整个营帐之中都回荡起刀剑的铿锵之声!
周瑜的手指越来越快,琴弦上的流泻出的那股杀意也越来越盛,最终,随着一声清吟,他手中的琴弦竟然被弹断了几根!
望着满脸决绝之色的周瑜,蒋干突然起身对着他深施一礼,接着出声道:“公瑾,我想我懂了。”说完,蒋干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从营帐中走了出去。
乐进见状,也对周瑜抱了一拳,随着蒋干走出营寨之外。他追上蒋干,对其疑惑道:“蒋大人,你为何二话不说就离开了?”
蒋干苦笑了一阵子,摇了摇头,却不说话。只是他的眼中却有了一丝决然之色,似乎,他知晓了自己前方的路。
吴营之中,老将韩当见二人领着五百骑兵离去了,不禁走入营帐对周瑜说:“大都督,他们走了,看样子是前往会稽见吴侯去了。”
“嗯。”周瑜点了点头,对韩当说:“韩将军,传我军令,点齐精锐马兵两千,将二人杀了吧。”
“什么?”听到周瑜的话,韩当瞪大了眼睛:“大都督,他二人可是许都来的使节,杀了他二人,咱们如何跟吴侯交代?”
周瑜从座位上站起,抚了抚身上的衣服,望着北方悠悠道:“他们二人到达会稽之后,吴侯伐曹的心便会动摇啊……”
韩当听到周瑜的话,也暗自思索了起来。如今,北方的胡人正大举进攻中原,而曹操一直在厉兵秣马南征刘表。唇亡齿寒啊,韩当知道,曹操灭掉刘表的下一个目标便会是江东,也正是如此,周瑜才会几次三番的请命北征,想要趁此机会翦灭北方大敌。这几日,周瑜一直都在派人联络刘表,晓之以利害关系,谁知刘表还未答复,曹操倒是先派来了请和的使者!
“大都督,如此的话,这二人绝不能留。我亲自派人去劫杀这两人!”韩当躬下身子请命道。
周瑜点了点头,望向北方,在心里默念道:“伯符,既然你临走前将江东托付于我,那我就要替你守住。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