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得安眠,青姝脑中不停地回响无尘的那句话,“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不管有原因,还是没有原因。”是啊,时间变了,人心变了,我们的感情也变了吗?青姝知道自己,从来只爱一个人,只有苏无矜,没有别人。
残害苏伯伯和无矜故然是不对的,但是,那是爹爹和大哥所为,他们已经过世,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对活着的人来说,最好的事情,不是应该忘记这些事情吗?青姝也明白,这多少会难为无矜,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次如果不是为了紫嫣,恐怕他也不会答应同行。青姝就是吃准这一点,才会去找他,紫嫣失踪也算是给了二人这样一个同行的机会。明天还有一天的路程,自己得把握住最后的时机。
第二天的赶路,又是和第一天一样的状态,一路无言,青姝思索着如何找个时机说话,内心却也平静。黄昏时分,便倒了临近梵音阁的小镇,因梵音阁入口有五行八卦,加上无尘的身体经不起连日的舟车劳顿,故而决定今晚在此调整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虽说小镇,却依然相当繁华热闹。左右挑了一间客栈,四人照旧坐下,苏槐前去订房。“公子,只剩下两个房间了。”无尘听了,淡淡道,“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两个房间,男子一间,女子一间,也算刚好,不知诸位可有意见?”其实这话,也只是说给林青姝听的,青姝摇摇头,“公子言之有理,都是江湖儿女,自当不拘小节。”
离晚膳却还有些时间,几人正打算先行回房歇息。青姝刚好抓住时机,“无尘公子,连坐了两日马车,顿觉身体僵硬不适,不知公子可否赏脸,陪青姝走走?”无尘无视投注过来的目光,“好,正巧我也想走走。”“公子,为安全着想,苏槐愿伴左右。”苏槐有些担心二人,公子的身体可不比从前,不能出一点差子。
“不必了,就在附近走走而已。”“公子,可不能大意。”苏槐还想劝说,青姝开口道,“让孤独影陪着吧,这一块他最熟悉。”“好”,无尘说完,便率先离开客栈,青姝紧随其后,独孤影默默地走在最后,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三人这般无言的走着,直到来到一处湖边小亭,青姝开口了,“苏无矜”。无尘叹了口气,慢慢回过头来,“青姝,无矜已死,我是无尘。”
相比无尘的淡定从容,青姝的脸色却迸裂出哀伤痛苦的神色,“我知道无矜在五年前已经死了,大哥……玄牧,和我说过,他是怎样对你的。”青姝说到这里,已经开始哽咽,但是她强撑着忍住,“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于那场火灾,午夜睡回我也幻想过你能够重新站在我面前,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可是现在,你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知道你一定受了非常大的苦。”
“无矜,我知道,是我们林家算计了苏家,我爹和我大哥伤害了你和你爹,但我是真的毫不知情,我们俩当时已经订亲了,你还记得吗?”青姝说着说着,眼泪就这样不由自主地掉下来,泪水来的既凶又猛,它不是从眼眶积聚,慢慢从脸颊划落,而是整颗大滴大滴直接地砸落地面。从别院回来,整整五年,青姝再也没有哭过,即使在最初接手山庄那些最艰难的时刻,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如何去哭,而今天却因为苏无矜,让眼泪一次来个痛快。
无尘看着曾经的爱人站在自己面前流泪,听着她说得那些过去,原以为宁静平淡的心,此刻也生生地揪痛起来。“青姝,往事如烟,就让它随风而去。”青姝听他这样说,立即往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无矜,我们可以的,只要你可以放下,我们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是不是?”
无尘由她抓着手,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如何能忘?我们之间,没有仇恨,却隔着过去。整整五年,我用了两年的时间一边恢复身体,一边思考自己活下来的意义,起初我想复仇,但是罪魁祸首林老庄主和林玄牧已经死了,后来我想放下,但是我做不到和你坦承相见。剩下的三年,我只是为别人而活,创立了无尘堡,照料那些无家可归的故人。”
听了他的这番话,青姝更感绝望,抓住他的手更紧了几分,“可是,可是,我们何其无辜?”无尘苦笑了一下,“青姝,无辜的人何其多,我父亲的命,紫嫣的意外,我们不过是其中的一员而已。”青姝浑身发冷,她抱着最后的期望,不顾一切地说了一句,“我对你的感情一如既往,从未改变。你能告诉我,你对我的感情是否变过吗?”无尘有些不知所措,他分时在青姝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作期盼的东西,于是,他狠了狠心,如实说道,“青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你,我宁愿从未与林家有过任何瓜葛。”
青姝的脑子嗡的一声,“从未认识,从未认识”,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攥住,是呼吸不了的那种生疼,眼泪如两条小溪一样涓涓而下。无尘见她这副样子,虽然不忍,但两人终于把话说开,不必再有任何幻想,对于任何一方来说,也是好事。他从未见过青姝这副模样,他当然未曾见过,他记忆里的青姝,还是那个在外仗剑天涯的江湖儿女,在内备受宠爱的娇俏小姐。他不知,为了孩子的死,为了紫嫣的伤,为了他的死,她曾经哭过多少回。
无尘心有不忍,“青姝,你……”青姝却把头一偏,一旁的独孤影跟随了五年,却也没见青姝如此伤心过,他的印象里,青姝除了对紫嫣是温柔宠溺的,对其它任何人和事物都是冷硬无情的。此刻的青姝,倒让独孤影有些不忍,一贯强势厉害的人突然露出她脆弱的一面,倒叫人有些不适。独孤影伸手摸出怀中,紫嫣给他绣的一条手帕,走上前去,递给了青姝。
青姝先是一愣,然后想起来,还有人在附近,自己这番样子,让外人看见,哪还像一个庄主该有的样子。于是便伸手接过手帕,这是紫嫣绣的,那会紫嫣重习女红,迷上了刺绣,便为他们每个人都绣了一条手帕,手帕上绣的则是每个人自己的画像。
对了,紫嫣,她怎么忘记了紫嫣呢?青姝不禁有些赫然,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还落在别人手里不知吉凶,自己怎么还有时间沉湎于这段往事的悲伤里。既然无尘的心意已决,那自己也不便强求。青姝快速收拾好自己,坚定地道出三个字,“回去吧”,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