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丝黑暗褪去之前,寒再次翻过了边墙,然后在广漠的荒野上疯狂奔跑起来。也许是因为昨晚的伤药和恢复剂产生了奇效,也许是因为吸收后的进化能终于发挥了一点点的作用,也许只是为了舒减胸中的郁结,寒仍未痊愈的身体竟能全力奔跑起来。只有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时,寒仿佛才能听不见少妇指甲那刺耳的摩擦声。
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寒躺在床上,心情这才开始平复。家,总是能让人平静的地方。父亲从小就避免让他接触到这个社会的冷酷、残暴和血腥,这些东西对孩子幼小的心灵成长不利。寒现在选择生存在自然环境更加恶劣、残酷的荒野,也同样是为了逃避冷漠、黑暗的社会环境。只是这些想要逃避的东西无处不在,随时随地地发生,又如何能够真正逃避得了?
与这些东西一对比,寒这一年多来的生活就显得尤其幸福而珍贵。寒的目光环视着自己的小窝,简陋而温馨。床头上有个很古典的闹钟,是一只站立着的小狗,寒每次早上迷迷糊糊地拍掉响铃后,总是把它顺手倒放。而以前小小的晗一发现闹钟躺着总会不满:“你怎么又让小狗躺着,赶快让它站起来。”目光向前移到简陋的书桌上,上面的塑料瓶里插着三棵明渠里带回的水生竹,两大一小,小小的晗把它们分别叫做“爸爸草、妈妈草和小宝宝草”,晗会每天关注着宝宝草的长高,也会有时突然地大叫:“爸爸草长黄头发了!”在寒随意而突然地扯掉爸爸草枯黄的叶子后,小小晗又会赶紧双臂护住爸爸草,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恨恨地看着寒说:“你扯掉他的头发,爸爸草得多痛啊。”
然后目光再往后移……
这一觉睡得很沉,寒甚至在梦中也觉得左手臂传来阵阵麻痒的感觉,应该是伤口快速恢复的征兆,一直以来,老诺曼的东西总是很好用。还有身体里微微流动着冰凉液体一样的感觉,有一点点像是进化能一般。刚过去的一天寒几乎都处在相当程度的紧张或复杂情绪下,如今放松下来,迷迷糊糊下也忍不住自嘲地想,感情受打击也能产生一丁点的进化能吗,对我这种比较点背的花少倒挺实用。
寒确实很点背,他是被一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惊醒的。
这是一场不正常的昏睡,昨晚那恢复剂怎么隔了整晚才开始发挥作用,居然还带有催眠的功能。寒恨恨地想着,一跃而起,背起背包就准备冲出门去,然而从门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缓慢而规律的脚步声,军靴的复合橡胶鞋跟敲击在水泥地面上的声声闷响,像是对着他无情的嘲弄。
这该死的恢复剂。要是在以往,这些重型越野车辆不加掩饰的动静在两百米外就足以将寒惊醒,给他充分的逃逸时间,可是今天,这些笨重的大家伙居然都直接停到了窗外!
这只是一间依靠着车间主结构在角落里搭成的储藏间,轻合金骨架和简易面板拼接成的组合式屋体,经年累月下本就已经摇摇欲坠,如今配合着窗外的阵阵轰鸣声,简直如筛糠般的颤抖着,大量的灰尘簌簌落下。
“居然比我还害怕,又不是来抓你,你怕个啥呀。”寒倒是光棍得很,既然暂时跑不掉,也就不跑了,甚至还有暇嘲笑着自己小窝的窝囊。
突然轰的一声,屋子的四面轻质墙体同时被向外拉倒,烟尘四起,幸好房间的轻钢瓦顶棚是直接锁死在钢梁上的,要不然这一下就要让寒好看。“怪不然刚才你这么怕,居然被五马分尸了。”寒自嘲地想着,仍想伸手去扶正倒向桌下的“爸爸草”一家人,可惜这大动静来得太突然,寒与书桌间还隔着两米的距离。知道来不及,寒便悻悻地住了手。
然而装着“爸爸草”一家人的塑料瓶却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中,停住的位置正是寒手心所指的方向!瓶中的水像是受到了某种微弱却高频的震荡,正一圈圈地急速扩散着涟漪。寒下意识地将手心往桌面的方向一移,像是从寒的掌心中伸出了一根无形的延长线,连接着半空中的塑料瓶,这瓶子竟随着寒的手势,倒飞回了桌面上,悬浮在离桌面两指高的空中。在寒因极度震惊而稍微失神的瞬间,便咚的一声掉落回了桌面上。
任何一个对能力体系稍有了解的人,都能明白这诡异一幕的意义。正是念力域最基础也最经典的初阶能力,“控物”。
四周的烟尘仍未褪去,除了寒自己,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
拉法并不着急,即使没有红外探测仪和生命探测器上明显的信号特征,用肉眼也能分辨出目标模糊的身影踉跄前移了两步后,又仿佛才发现倒塌的墙外已经站满了人一般,不得不停住脚步,就此呆呆的立在烟尘中,应该已经吓傻了吧。
随着烟尘的散去,拉法慢悠悠地摸出了一双白手套,好像很在意待会接触烟尘下的破屋会弄脏了他的手,一边穿戴一边阴测测地说道:“自我介绍一下,监察宪兵第2大队队长,证件就不用给你看了,叫我拉法就行,由我来请你是你的荣幸。”
监察宪兵么,怪不然气势和装备都与普通宪兵截然不同。清一色的高强陶瓷防弹背心,M-62加强版突击步枪,周围差不多二十人,呈松紧两重包围,稍远还有6辆全地形越野车上瞄向这边的重机枪手,发动机仍未熄火,蓄势待发。居然整整一个中队,真是看得起我。隔着四散的烟尘,寒也在迅速而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形势。这帮监察宪兵是真正的职业武装人员,与普通宪兵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拉法抬头望了望二十米外仍呆头鸟一般兀自转个不停的自动监察设备,接着说道:“有本事破坏监察点的人不少,但是像你这样让监察点丝毫无损却形同虚设的,我倒是第一次看见。只是没想到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周围的监察宪兵们都轻声笑了起来,本以为有本事劳动拉法队长的肯定是极难缠的人物,所以才一出手便下了狠招,拉倒墙体,以便全方位接敌。却没想到屋内只是一个瘦弱的少年,看着他那不知所措的表情,不少宪兵都轻松地垂下了枪口。拉法队长肯定是要走上前去和这个小朋友好好“亲近亲近”的,你还要拿枪指着队长吗?
“只是不知道这位小朋友究竟是深藏不漏的天才黑客呢,还是天赋异禀的灵力域电磁能力者。”这个拉法简直不是一般的啰嗦,始终变态地阴笑着,仿佛对玩弄猫爪下的耗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不过寒眼尾都没有向他瞄上一眼,他紧盯着自己面前最近的一个监察宪兵,同样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宪兵的枪口正随意地垂向斜下方,枪口的延长线上,正是面对着这名宪兵站立的另一队友的皮靴。这种情况本没什么不妥,密集队形下,一般人也无暇分辨已经垂下的枪口是否还指着什么应该避讳的地方。对经验丰富的武装人员来说,垂下枪口意味着放松戒备,而放松戒备时,扣住扳机的手指会自然收回,改为扶在扳机护圈的上沿,避免意外击发。在这种手指已经离开扳机的情况下,理论上根本不具有任何走火的可能。
准确地说,寒盯着的并不是这个宪兵,而是他手中的步枪,更准确一点,他目光的焦点,正是扳机。“控物”这种能力的确很经典,但一般人根本用不好。它的直接杀伤力其实很弱,而某些特殊或是细微的操作,在控制上来讲又相当困难,且受限极多。
寒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初阶控物中最困难的操控之一,妄图直接影响距人体极近范围内的物体。对低级能力者来说,这种操控几乎不可能实现,除非同时满足距离极近,目标相对静止,当事人生物力场微弱,周围空间内能场稳定等苛刻条件。这是因为人体天然存在的生物力场对念力有着极大的削弱作用。尽管普通人自然辐散到身周的生物力场极其微弱,但寒刚刚获得的念力也实在不强。
所以寒刚才装茫然地踉跄前行两步,和现在装傻般地呆呆站立,两个看似无所谓的动作,就非常关键了,分别创造了距离极近和相对静止这两个对自己施展能力极其有利的条件。不得不说,寒在阴人方面确实有着让人叹服的天赋。
即便现在这个宪兵离寒仅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寒依然用尽了全部精力紧盯着黝黑的扳机,那贪婪热烈不顾一切的眼神,那呲牙咧嘴咬牙切齿的神态,仿佛扳机上弯曲的弧度比晗那饱满的胸部曲线还要诱人一般。
“砰!”如愿以偿的枪声终于响起,听在寒耳中简直如同仙乐一般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