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风雪夜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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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我过去,随着老和尚爷爷的目光望去,我记得老和尚爷爷曾经一一跟我说过这渡心殿里所有神佛的名字,我说,右侧年轻俊美的那位是阿难尊者,左侧年长的那一位是大迦叶尊者。

老和尚爷爷笑着说,你记得很清楚。老和尚爷爷给你讲一个关于阿难尊者的故事听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好。

老和尚爷爷凝望着阿难尊者,幽幽轻说,有一天阿难尊者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会有多喜欢?

可是一见钟情便倾心一世?

可是不问回报而付出等待?

阿难,某日等那女子从桥上经过,那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你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

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

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

老和尚爷爷说完,转身凝望着我,对于他讲的故事,我似懂非懂,所以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知道爷爷说的是阿难尊者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他说他为了那个女子愿意变成一座石桥,承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但都不是为了得到那个女子,只求那个女子能从他变成的那座桥上走过而已。可是,就算那女子走过了那坐桥又能怎样,他也无法和她在一起。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跟我将这样不好的故事,朦胧间爷爷似乎在告诉我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没法和小烟在一起。想到这里,我不禁脱口而出,老和尚爷爷,我不是要和她在一起,我只是想要看看她。

老和尚爷爷轻声叹说,你不认识她的时候会想要见她吗?

我摇摇头说,不认识她自然不会想要见她啊。

老和尚爷爷说,那你认识她之后就想要见她了?

我很诚实的说,是。

老和尚爷爷说,那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了她吗?

我微愣,急忙说,我还想要见她。

老和尚爷爷长叹一声说,那再见完她之后呢?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是啊,再见完她之后呢,是不是还想要再见她,这样下去,我该怎么办?

老和尚爷爷见我不说话了,在我的右肩上轻轻拍了三下,意味深长的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去吧。说完,老和尚爷爷就坐回到他的蒲团下,再一次缓缓合上眼睛,一如雕塑般恬静不语。

我呆呆的看着老和尚爷爷,我知道今日他不会再跟我说话了,而我也该下山去了。我朝老和尚爷爷微微弓身,本来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什么也不说,我拜别那些永远神秘不语的神佛,轻轻退出渡心殿。看着院落中那高大而青葱的菩提树,内心突然感到一阵空洞和迷茫。我缓缓坐在那颗菩提树下的圆石桌边,桌面上有一个茶杯里还装着一杯清茶,我伸手过去轻轻端起那杯茶,茶已经凉了。我盯着手中杯的凉茶,知道这是小烟倒的,然后仰起脖子,将那杯凉茶一饮而尽。我拿着茶杯走到水缸边,揭开盖子,本来想舀水把茶杯冲洗干净,可是最终又放弃了。细细想想,我重新盖上了木盖,拿着那个茶杯,径直往寺门那边走去。

我不知道我前脚走出天灵古寺,老和尚爷爷的眼睛就张开了,他缓缓起身,踱出渡心殿外,走到院中那颗菩提树下,看着圆石桌上余下的一个茶壶和三个空茶杯,长叹一声,老伙计,就看他的悟性和造化了,你我已经尽力了。他的声音说不出的伤感和悲凉。

我一路留意,也不见小烟的影子。星期一,来爬山游玩的人不多。一路上也没碰见几个人,碰到的几个不是护林员,清洁阿姨就是森林警察,我几乎都认识,我一一跟他们打招呼问好。

回到我的小屋的时候,我还在想她。我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将我最宝贵的那个柜子打开,将我带回的茶杯放在那个酒瓶的旁边,然后笑了笑了,我想我肯定笑得很傻,那么多的人说我是傻子岂不是情有可原?

一整天我都在一边做事,一边想她,总感觉心神不宁,心里憋得有点慌,可又不知道为什么。等人们都下山了,打扫完整个楹联廊园,我随便的吃了一点东西,没什么胃口。我没有开电视,不太想看电视。我一直拿着那支风箫,坐在房顶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吹奏着那首《红豆醉相思》。

很奇怪,今天晚上,我一直都没有看见那个影子,或者说是我一直都没有出现幻觉。这让我感到不安不习惯,我来回爬了三次屋顶,过去看了三遍。那个影子或者幻觉出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我有些失落的回到我的小屋,放好风箫,虚软而无力的躺倒在床,紧紧抱着她盖过的棉被和我自己那件黄色外套开始强迫自己睡觉,却一直无法成眠,脑子了乱糟糟的像一团浆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然后却被一阵砸门声给吵醒。我急忙起来,冷静片刻,爷爷告诉我半夜有人敲门,不能随便开门,一定要小心谨慎一再确认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我提高警惕,小心翼翼的询问,谁啊?然后我听到一个醉醺醺的女声,我,开门,快开门。

我一听是小烟,便急忙打开了门,她直接倒进了我的怀里。幸亏我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抱住。今天她穿着一条雪白色的长裙,像白雪公主,脸上却红扑扑的,满嘴都是酒气,右手中还提着半瓶白云边。她倒在我的怀里,我一时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又哭又笑,满口醉话,你不欢迎我吗?

我急忙说,不不不,欢迎欢迎欢迎。

她笑,呵呵呵,傻瓜,你这个大傻瓜,可傻瓜好,比他们好,比那些臭男人好,比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好。我喜欢傻瓜,喜欢你这个大傻瓜。说着说着她就哭了起来。我就那样任由她抱着,哭着笑着闹着,许久她才安定下来,嘴里却还在不停的咕噜着傻瓜。我将她抱到我的床上,取下她紧握在手中的酒瓶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然后给她盖好棉被。又打来一盆冷水,从开水瓶里放点热水参热,试下水温刚好。我拿着毛巾小心轻柔的给她擦擦脸,擦擦手,擦擦脖子。又给她脱掉高跟鞋,脱掉肉色丝袜,把肉色丝袜塞在高跟鞋子里,帮她把脚擦拭干净,又帮她把身上的棉被整理了一遍。

她醉的很厉害,睡得却不是很香甜。嘴里一直都在不停的唠叨着什么,我仔细倾听,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傻瓜两个字。在帮她整理脚边的棉被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左脚脚板上有一个小水泡,以前我的脚板上也总有水泡,爷爷每次都拿一根绣花针,烧红后给我扎破,涂上药膏,很快就能好。我学着爷爷的做法帮她把脚板上的水泡弄好。我发现她的脚趾甲有些长了,那样容易伤到脚趾,我从小书桌的抽屉里翻找出指甲剪,坐在床头,搬过她的脚,小心翼翼的帮她把双脚十个脚趾头都一一修剪干净,还把每一个都磨得圆滑好看。我搬着她的双脚仔细的欣赏了老半天,真想轻轻的吻一吻她的脚,可我不敢,我也觉得不能这样做。拉过棉被盖好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