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棚子后,韩应没有表态,他看了几眼后便又自顾自忙去了。
赖舜愈发不满,这老丈委实欺负人,忙到现在,不答应尧哥儿讲小说也就罢了,居然连口粗茶都没得喝。
“尧哥儿,咱们走罢。昨日我听你说了一段那什么‘三国演义’,只觉有趣的紧,到了夜里还惦记着。有这么好的小说,咱为何不去别家,要便宜了这老汉!”赖舜有些不解的问道。
薛尧不知觉叹了口气,人活着难免有遗憾,但是薛大对韩应的行为已经不在遗憾的范畴内了,而是一种赤裸裸的罪过。
罪过总是要赎清的。
“且等一会,反正今日又无别的事。”薛尧也是耐着性子道。
又看了一眼赖舜:“我去买两碗茶汤来解解渴。”
………
这一等便到了申时!
此时棚子里的木台上正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在讲隋炀帝的传记,他大概也有一点认真考究的精神,虽然大致是在批判隋炀帝,但谈到京杭大运河时,他还是透露出了一丝赞许。
底下的百余位看官们登时听得愕然惊奇,原来这臭名昭著的隋炀帝其实还干了一点好事…他们几乎都是市井小民,没有自己的历史见解,只能跟着这男子的讲述而略作思考,并没有意识到这条京杭大运河是用血和泪、以及一个帝国的崩塌而作为代价的。
薛尧和赖舜就站在棚子的角落,也没有人赶他们离开。
赖舜根本没有心思听这男子讲史,因为他相信若是让自家尧哥儿上台,讲‘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貂蝉美人计’…定能轰动这西锦瓦子!
可韩应人呢?赖舜只能在心里骂娘!
等到这男子快要讲完,赖舜忍不住拉了拉薛尧的衣裳:“尧哥儿,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薛尧还在惊奇这位北宋的讲史先生竟也颇有点颠覆精神,尤其是这京杭大运河,它的错是在于隋朝,它的对却是在于后世。
回过神,见到赖舜耐性熬干后的麻木脸色,他只能…
刚要说离开!突然,一个小厮从台幕后绕了出来。
并冲薛尧匆忙走了过来!
小厮来到薛尧眼前,立即用古怪甚至有些轻视的语气说道:“韩老丈要见你。”
薛尧精神一振!
再见到韩应时,他脸上的神色总算如冬天暖阳底下的檐角冰锥,开始不可避免的融化了。
“韩伯伯。”薛尧又喊了一声,隐隐透着一丝期待。
这一次,韩应轻轻颔首,接受了薛尧的敬称。
韩应旋即缓缓说道:“今日有一位先生生了病,接下来的一场无人上台,你既要讲小说,便让你试一番。”
话音悄然落下,薛尧霎时心潮翻滚!自己不仅争取到了这个上台讲小说的机会,更重要的是,韩应对自己的不满愤恨也终于有了松动。
“多谢伯伯!”薛尧喜道。
薛尧脸上的笑容映入韩应的眼中,仿若一剂莫名的心药钻入他的心中。韩应忽然有了一丝慰藉,不得不说,薛尧整理凳椅时的认真以及随后的坚持不离开,真的打动了他。这和他认识的薛大,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韩应还是不肯放下对薛尧的戒心,惊声道:“要对得住你爹爹的名声!”
薛尧喜色一收,重重点了点头。
半晌后,韩应又替薛尧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并与薛尧带来的弯嘴茶壶里泡了香茗。
先前讲隋炀帝的男子一下台,便有小厮上台喊道:“张先生今日生了病,不能上台。”
台下的看官们不免喧哗。
瓦棚里的节目单大家都很熟悉,突然有改变,自然有人不适应。不过也有人露出期待的表情,他们明白,如果有新的先生出现,说不定还会有更精彩的故事。
小厮又喊道:“不知诸位看官还有谁记得‘望京先生’?”
“薛望京?”有人立刻喊出了全名。
“望京先生不是过世了么?”有人疑上眉头。
薛望京原先在西锦瓦还是很有名气了,在韩应的棚子里更是顶梁柱。想当初薛望京刚去世时,棚子里的生意立即凋零了许多。
小厮见众人情绪已经调动了起来,当即高声喝道:“接下来便由望京先生的大儿薛尧上台,为大家讲一段小说!”
话说完,便退了下去。
薛尧在台幕后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自己在北宋的第一个舞台!
不再迟疑,手中紧握茶壶,缓步走到台前。
一时间,众人都在打量这位望京先生的大儿:模样倒也端正,只不过这年纪轻轻的郎儿,当真能讲小说?
看着台下上百位的观众,薛尧瞬间失去了‘理智’,他的脑子里忽然只剩下了三国演义的故事。
将茶壶放下,薛尧脚步一站稳,倏然张口道:“今日某家要讲的小说唤作‘三国演义’!”
“诸位看官且听好了!”
众人一惊,这郎儿要讲三国…演义?只听别的先生说过三国当中的一些小故事,譬如关羽手杀颜良文丑,可这小郎竟想讲整个三国?
“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
“正是: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自身?安得快人如益德,尽诛世上负心人!毕竟董卓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刚刚止住,台下一片寂静!
不知是哪一个不爱安静的闲汉忽然大声喊道:“好!”
一字落下,全场沸腾!
叫好声瞬间此起彼伏,直冲棚顶!
棚子外的行人以及附近棚子的看官都被这齐声喧闹惊到了,不禁纷纷望了过去。
一群疯子!也有人骂道。
与此同时,在台旁的韩应,久久的愣而不言…但终于,在他的心里,还是涌出了一个念头:生意大兴也!
至于对薛尧的愤恨,只能是烟消云散,一去不返了。
而薛尧…站在台上,注视着、聆听着众人的欢喝,却只想到一个字。
钱!
【重写到了这一章,我发现并不是先前的生活流不好,而是我写的太细致,人物想什么做什么都尽可能写了下来,没有给大家留下多少可供想象的空白,这确实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