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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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折扇奇缘

“这里边……有一段小故事。”

莫惜哥扶着母亲坐了下来,说道:“两年之前,小猪儿和他父亲在长洲老家,给他爷爷祝寿。宴席上,他爷爷送给他一把扇子,让他好好保管。两天之后,这把扇子被一个盗人盗走了。盗人取走扇子的同时,还在放置扇子的书桌上搁下了三两银子。”

“小猪儿把扇子被盗和三两银子的事儿告诉了他爹,他爹却不相信扇子是被盗人盗走的,而是以为小猪儿把这扇子拿到街上卖了银子。在他爹眼里,小猪儿向来是个调皮捣蛋、谎话连篇的孩子,所以无论小猪儿怎么解释,他爹始终不相信,并让他务必把偷卖的扇子再找回来。”

“小猪儿自然无扇可找。他被他爹逼得急了,就要以死明志。他带了一把小刀,又拿了一块木牌,跑到闹市中。木牌上写着,‘谁偷了我的扇子,有种的站出来。天黑之前不现身,我就死在这里。死了变鬼,缠你一辈子。’”

“当时是夏日的正午,小猪儿就站在闹市中举着牌子,不吃不喝。牌子挺重,太阳又毒,小猪儿连晒加累,几乎要晕倒在地上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那个盗人终于良心发现,就走到他面前,把扇子交还给了他。”

“盗人知道,单是把扇子还给小猪儿,还不算完事。于是盗人就和小猪儿一起来到朱家。盗人当着小猪儿他爹的面,把自己盗取扇子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并请求小猪儿他爹不要再冤枉儿子了。”

“想不到的是,小猪儿他爹根本不相信盗人说的话。盗人以为,他爹一定是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盗技超绝的盗人。于是,盗人就把扇子放回到原处,并将自己盗扇的手法和经过一丝不差地重演了一遍。并解释说,这种盗物的手法寻常得很。”

“然而,事已至此,小猪儿他爹不但依然不信,还误以为小猪儿和盗人串通一气,妄图借着盗人来开解自己偷卖扇子的罪过,并且厉声责骂,说是偷卖扇子本是小事,结交盗人可真是门户之耻,罪不可恕!”

“盗人见他爹如此顽固,实在无话可说了,长叹一声就走人了。盗人离开朱家没有多远,小猪儿泪痕未干地追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盗人面前,请求盗人收他为徒!”

莫惜哥时急时缓地说到这里,忽然闭口不言,神色凝重地瞧着朱留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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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文依听儿子说了这段故事,胸臆间陡然生起一股怒气。她一拍茶桌,愤然道:“阿怜,这个盗人是谁?这么卑鄙无耻啊!这盗人一定是范星澜那个帮的吧?”

莫湘梨听婶婶骂声出口,差点笑了出来。心里暗道:“我哥哥把故事说得这么真实细微、声情并茂,最后都点明小猪儿要拜盗人为师了,你居然还不知道这盗人是谁!你真是……笨蛋!”

莫湘梨本就聪明,听别人说话时,又十分注意说话人的语气和表情。莫惜哥的故事才刚说了一半,她就已经听出,这位盗扇的盗人,就是正在说故事的哥哥!

果然,莫惜哥昂首道:“这个盗扇的盗人,就是北盗帮的盗主,就是我!”

“啊?”戚文依吃惊不小,懊悔自己不该辱骂儿子。她随即一笑,向朱留敢道:“我瞧你小子挺聪明的,怎么你爹就那么笨呢?阿怜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你爹还以为是你偷卖了扇子!你爹真是笨噢!”

“对!俺爹就是个笨蛋!他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最爱冤枉人!在他眼里,除了他自己清清白白,所有的人都是丑陋不堪!他幸亏是当了个芝麻粒儿大的小官,要是让他当了皇上,他一定是千古第一昏君!”

朱留敢在说这番话时,咬牙切齿,拳头紧攥,泪花莹然的眼眸中充满了愤懑。

莫惜哥见他如此怨恨父亲,心里深感歉疚。想世人骂人,乡野小民骂那些缺德之人为断子绝孙的“绝户”,算是怨毒无比的了。而史书上骂人,不是奸臣就是昏君,尤以昏君为甚。朱留敢如此诋毁父亲,心里对父亲冤枉自己的悲愤可想而知。

莫惜哥道:“当时我盗取那把折扇,并不是因为那把扇子多值钱。那把扇子很寻常,只是扇面上所画的花鸟鱼虫十分精致,我知道师父喜欢扇子,就想盗了这把扇子送给师父。我要是早知道盗扇之后的严重后果,这扇子就算是纯金打造的,我也绝对不会动上一动!”

他低声说着,向朱留敢道:“我真是闲得蛋疼,不该盗那把扇子!我盗走的,不仅仅是那把扇子,我还盗走了你和你爹的父子之情!我对不起你们爷俩!”

“大哥,你别这么说,俺听着心里不爽!”

朱留敢紧紧握着莫惜哥的手,昂然道:“俺爹就是那样的人,不怪大哥!俺跟在大哥身边开心,跟在俺爹身边不开心!俺爹从没把俺当成好孩子,俺就算再乖,就算没有那扇子的事儿,俺爹早晚也会把俺瞧成坏人、把俺赶出家!俺早走了,早利索!”

其实,两年前朱留敢拜莫惜哥为大哥,随后离家出走,纯属自愿,并不是被其父朱纨赶出家门的。朱留敢这么说,只是觉得父亲那么冤枉自己,就等同于把自己逼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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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文依忽然觉得朱留敢挺可怜的,抚着他的小脑袋,柔声道:“小猪儿,你爹是昏君还是英雄,我是大人,我说他两句可以,你不该妄自评论的噢!——嗯,婶婶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婶儿,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想收你做义子!”戚文依一本正经道,“我的脾气有些古怪,有时候说说笑笑,有时候也会发点小火,你要是觉得婶婶人不错,你就做我的义子好不?”

“啊,收俺做义子?”

朱留敢精神一振,连忙拜伏在地,欣然道:“俺娘死得早,俺没有娘疼,也没有娘孝敬。婶儿收俺做义子,只要你疼俺,俺以后会好好孝顺义母的!往后义母有事儿,俺水里水里去,火里……”

“好啦!”

戚文依嬉笑着点点头。心想这小家伙真爽快,说“只要你疼俺,俺以后就好好孝顺你”,言外之意,好像是说自己如果不疼他,他就不孝顺自己了。

戚文依对这小孩越发疼爱,连忙把他拉起来,说道:“我怎么疼你大哥的,我就怎么疼你,因为咱们是一家人啦!嗯,等你长大了,义母给你说个漂亮媳妇,让你整天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小手摸来摸去,你说好不?”

“嘿嘿!”朱留敢咧嘴一笑,“那好啊,好啊!俺就喜欢在女人怀里拱!”

莫惜哥呵呵大笑。心想因为自己偷取扇子,导致朱留敢和他父亲的感情破裂,如今母亲收了他做义子,也算是对他的一些补偿,实在是好事!

朱留敢收起笑意,说道:“义母,大哥,湘梨姐姐!俺给你们带了好东西来,瞧着!”

说着,解下背上的灰布包袱。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放了三双崭新的鞋子,还有两个干巴巴的烧饼,此外并无别物。

那三双鞋子,一双是天蚕靴,柔韧性极好,是莫惜哥的所爱。另外两双,一双为暗红色,是戚文依常穿的红锦靴,但质料比她脚上所穿的要好得多。余下一双水蓝色的绫丝靴,自然是送给莫湘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