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秋风吹过,带起一缕缕枯黄的野草。远处一列队伍正在行进,他们不是军队,而是狴奴的牧民。狴奴战士拿下同州,真正意义上统治了大熙帝国的一片土地,大量的狴奴牧民开始向南方迁徙,前往他们梦寐以求的土地。大熙帝国的土地是狴奴族最向往的,那里气候要比北方的草原更加温暖,当令人恐怖的白毛风挂起的时候,狴奴族总会担心会冻死多少牛羊,又有多少外出打猎的人永远睡在了那一片可怕的白色中。现在,狴奴族终于拥有了一片足够大的肥沃土地,也许还有数不胜数的奴隶。
“听说王汗任命了一个熙人管理同州?”
“对,我也听说了。那个熙人叫什么来着,对了,叫黄安仁。真不知道王汗怎么想的,居然一个卑贱熙人来管理我们!”
“就是!我们大狴奴什么时候会屈居于熙人之下!”
仿佛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狴奴牧民群情激奋,认为自己民族的骄傲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都给我闭嘴!”一个老牧民大喝一声,看起来他很有威望,脸上横七竖八的伤疤微微泛红,指着一个年轻人吼道:“老子在跟着王汗打仗的时候你小子在哪?这是我们大狴奴第一次真正抢下一块地盘,你们瞎吵吵什么?!”
看到周围的人都不敢再搭话,老牧民似乎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刀疤的颜色略微暗了一些。他手腕一抖,马鞭发出清脆的一声“啪”,随着响起的是老牧民粗犷的声音:“加快速度!今天晚上我们要到同州烤羊肉!”
…………
复州,海亚城郊练兵场
一万多人站成十个方阵,十个正方形就像是用刀子切出来的豆腐块一样,整整齐齐,横成行数成列。周翊的嘴角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现在队列训练效果还不错,可以尝试着教他们别的东西了。
“负重奔袭训练”,周翊对着身后一群将校说道,“开始!”
随着一支支鸣镝升空,十个方阵开始移动,就像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了运作。随着战鼓声响起,整齐的步伐传来,千人动作如一人,光是这一点,周翊这几天对他们的训练就没有白费。也许有人会问,要上战场了,练方阵有什么用?
周翊认为,练习队形的意义主要是培养士兵的纪律意识和团队精神,这样才能保证以后军中的执行力度,才能保证命令的绝对执行。也只有这样才能锻造一支“陷绝地而不惊,知必死而不辱”的强大铁军!
在洪流一般的脚步声中,各部校尉用尽力气大喊道:“背诵军纪!”
“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诟军,犯者斩之!”
“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恨军,犯者斩之!”
“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这其实就是周大公子将七禁令五十四斩给搬了过来,他要将纪律铸造成军队的习惯,更是要做到赏罚分明、一丝不苟,让每一次处罚、每一次奖赏都有章可循,而不是凭着为将者的好恶。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刚刚臣服不久的北貂人被周翊要求学熙人的语言,学会的早,就有大大的奖赏。于是北貂人天天拿着七禁令五十四斩背诵,恨不得把手中这张纸给吃下去。不过北貂人的文明太过落后,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文字,只不过说着草原语罢了。这是他们学的第一种文字,所以学起来也不会太难,甚至一些记忆力强的北貂人比熙军背的还快,让熙军羞红了脸。
从空中看去,一条巨大的火龙正慢慢飞出军营,武器铠甲交相碰击之声和脚步声汇成了一曲雄浑壮阔的军乐,令人热血沸腾。整个纪律被执行的相当好,为了这一点,周翊甚至出了苦肉计。
……
就在前三天,周翊故意走在只有传令兵骑马才能道路上,这是军营中为保证命令以最快速度传达,营中开辟了一条路,如果非传令兵在这条路上走动,那么会有十五军棍的惩罚。
于是周翊顺理成章地被军法处请到了点将台上,当日的执令官是凌天羽,他额头冒着冷汗,大声下令开始行刑。之所以大声,是因为周翊事先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凌天羽虽然一看这事就知道周翊是故意的,但是心中也非常紧张和纠结,大声下令是为了不让士兵听出自己嗓音的颤抖。
看到周翊对自己使的眼色,凌天羽偷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轻轻对着行刑士兵说:“打得看上去惨一点。”
离点将台近一点的士兵还没来及惊讶于周翊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就看到军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周翊的背上。前两棍下去,周翊背上开始发红,等到第七棍的时候,已经隐隐有血丝渗出。等到第十一棍打下,鲜血几乎涂满了周翊的后背,十五棍打完,周翊的背后已经是皮开肉绽,血红一片。
不过行刑的士兵很有分寸,这十五棍只是造成了皮肉伤,虽然看起来凄惨吓人,但是根本没有伤到骨头和内府,只要撒上金疮药,以周大公子的体质,这些皮肉伤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不顾“嘀嗒嘀嗒”落在点将台上的鲜血,周翊站起身来,要不是看到他额头的汗珠和微微抽搐的脸庞,在场的人还以为他们的少将军根本不知道疼呢。
“诸军谨记”,周翊朗声说道,“军法无情。上至将军,下至走卒,违者当罚不怠!”
…………
再看看列队跑步的士兵,周翊的心中还是哟那么一点担心。从近期传来的军报来看,父亲在云州和阿史那钟离对峙。如果战事就这么僵持下去,也许自己的复州能暂时免于战火,但是谁都知道狴奴兵锋正劲,不可力敌。
更重要的是,从父亲给自己的信中,周翊了解到,熙军的后勤已经出现问题了。主战场从晋州转移到了同州和云州边境,熙军的补给线拉长了不少,周雄还要匀出一部分粮食来养活灾民,实在是力不从心。
但是,周翊最大的担心却是来自后方,他知道,大熙帝国的民力和财力正在枯竭,如果建伟帝不能做出有效的措施,那么熙军的防线向后收缩时必然的事情。这样不仅会将锦绣山河丢给贪婪的狴奴族,而且在撤退的路上,必然会留下一地的鲜血和尸体,就算是周雄指挥也不行。试想,就算熙军交替掩护撤退,面对机动性和战斗力都比自己强不少的狴奴骑兵,尤其是狴奴的三把尖刀部队,熙军真的能有效掩护兄弟部队吗?当一部熙军被冲破了阵型,必然会有另一部熙军失去掩护,沦为狴奴弯刀之下的亡魂。
周翊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现在看来,各方局势都处在一个平衡中。建伟帝虽然面对狴奴吃了不小的亏,但是好在建伟帝控制的北方诸州和京畿地区物产富饶,人口稠密,战争潜力巨大。只要建伟帝一张圣旨掷下,他就能够组件一直数目庞大军队。当然,这支军队也许士兵素质很差,但是正确地用人海战术,也能用人命堆出一次胜利。
也许南方的大统皇帝现在占了大便宜,他静静在南方舔着伤口,在月江城一战后没有什么损失,但是那一场战役对南军的打击实在太大,现实在月江城下被周雄打得七零八落,又被周翊突袭桐康城,截断了败军退路,五万训练有素的大军全部覆灭,粮草辎重损失无数,这些根本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过来的。
“少将军”,罗云明的声音打断了周翊的思考,“灾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