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虎！”
一只华南虎的细微听觉可以覆盖方圆两百米。
王赫忘了这句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总之从这个理论来讲，即便现在五人一狗立即变作六只蚂蚁，那也无济于事。
他脸色惨白，一边苦笑，一边在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古怪想法：
丛林的百兽之王，你可认识武松？李逵？
你是否清楚你终究是只猫科动物？
你可知在千年后人类老虎一家亲？
最重要的是，听说你家大业大，近百公里的王国内有两百只鹿、三百只羊，那么，你念念香火之情，可否放过我这后世来的苦命同乡？
吼！响声振聋发聩。
回答王赫的是又一声咆哮。
山林的主人很快出现了。
这是一只成年雄虎，毛色鲜艳，体型修长，从头至尾大概有两米，因为还未到发情期，所以独自出没。
厚实的肉垫在土地上发出细微摩擦，腰腹两侧间的菱形条纹奇特而极具美感，它就这样在山林间缓缓走来，一双眼睛忧郁而深沉。
跑？跑不掉的，那只会激起它奋起直追的野性。
爬树？这是个好办法，感谢喵星人，它没有让这可怕野兽变得无所不能。
可是很快，王赫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丢脸。
胖子很有大将之风，神色如常站在原地，尽管双腿怕得打颤；
彬儿不知眼前之物就是小哥哥口中的假照片，只是比姨娘大一号，不知爱不爱吃花？
两条汉子早已血脉偾张。
卢金喜激动得直搓手，跨前一步：“小郎君！救命之恩未报，今日我两兄弟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王赫若无其事离开树旁：“这个嘛，大概不必了吧……”
常山纵声长啸：“小郎君烹调之艺绝佳，何必谦虚！”
“唉，可是虎肉未必美味，这可……”
王赫发现自己从一早就错了，在他眼里，老虎有着天然的威势和震慑，可在两名汉子看来，不过是一张值钱的毛皮和一顿野味。
他们就这样去了，常山手持横刀挡住门户，卢金喜则绕至身后防其逃窜。
华南虎低鸣阵阵，只见它后肢直立，身体俯低，神态略显彷徨，不知是否后悔遇到这伙人多势众的猎物。
两名汉子步步逼近。忽地，它纵身跃起，足有一人多高，自半空向常山扑来。
常山嘿嘿一笑，闪身避过，同时手腕扭动，刀柄狠狠敲在虎颈处。
卢金喜早已踏步上前，半空中拽住虎尾猛地一拉，巨大的虎身便在地上狼狈滚落。
王赫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有时苦涩，有时复而哀伤，心想这是老虎？是传说中的百兽之王？原来在两个强壮的人类面前竟也如此不堪？
嘿！人类一如既往地强大，即便在千年之前。
心中忽地想起这是华夏民族的濒危物种，王赫摇头苦笑。只听胖子一声诧异：“怎么我好像见过这家伙？”
“胖叔叔被它咬过？”彬儿问。
“呃，是了，”胖子略显尴尬：“上次我们遇到的也是它，不过那应该还在很远的地方，怎么现在……”
这话引起王赫的注意，想此处离阿娘的山谷不过十余里，从前可从没见过有虎。
虎虽凶猛，见到人多势众也绝不会轻易挑衅，今日怎地一反常态？
他隐隐感到一丝不详。
想象中惨烈的搏斗并没有出现，两名汉子不过是想要耗尽它的力气，然后一举击杀。
华南虎终于也意识到这点，挣扎片刻后，忽地向旁侧一跃，纵身跃下山坡。
两人笑骂几句，紧紧追赶，待追到一条大河边时猛地醒悟，原来这畜生是想要凫水而逃。
常山顺手举起长弓，被卢金喜拦住：“可有把握？”
“放心。”他微微一笑，羽箭应声而发，随即便是阵阵水中的翻滚声。
华南虎死了，被羽箭贯穿头颅，其余周身并无一丝伤痕。
王赫三人也尾随赶到，正当他感慨伤怀之际，两名汉子早已熟练地剥下虎皮，单膝下跪，四手奉上：“小郎君，今日才有稍稍报答救命大恩的机会！”
王赫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好。
常山又加一句：“小郎君只管收下，区区一张虎皮，比我二人性命又如何？”
“嘿嘿，你们两个且起来，我问你们，可知这张虎皮价值多少？”
忽听一声笑，原来是满怀心事的胖子。
两人不知何意，当下齐声：“我二人幼年时便一同当过猎户，虎皮虽贵，也说不上是什么特殊宝物。”
“哈哈，错了！错了！”胖子朗声大笑：“你们以为这是寻常之虎？”
王赫这时也反应过来，摸着那张虎皮叹息道：“两位大哥也太诚心，此虎名为华南虎，比之北方虎种不同，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日后将它卖与长安豪富，必有十倍之价。”
“嗯，不错，也只比你那些牡丹略有不如罢了。”胖子微微一笑，看来心中仍惦记着姨娘的狗粮。
华夏两大虎种，东北虎体型较大，更为凶猛，可是论起虎皮，华南虎毛色鲜亮，无疑更胜一筹。
两名汉子是此间行家，很快便也发觉其珍贵之处，但念及王赫之恩，终究还是硬逼他收下。
王赫无奈，只得从命。
接下来便是那许多虎肉，两人在河边将一块块肉切割刷洗干净，想要请王赫烹调，王赫心里有障碍，推辞不做，最终只得胡乱腌制，放入包袱，顺带请嘴馋的姨娘吃了个饱。
这畜生，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怕过什么百兽之王。
斗虎之事耽误行程，很快，暮色降临，一行人只得就地生火。
胖子的心事仍未解除，他站在宽达十余丈的河边默默沉吟，似乎心情低落。
忽然，他一声惊疑，语气中含有莫大惊恐。
王赫三人匆忙赶来，询问发生何事，只见胖子伸手指向河边，淡淡火光下隐约可见一丝血色。
“这……这多半是刚才杀虎时……”
“不！血自上游而下，决计与我们无关。”胖子低声打断王赫的质疑。
“那么，这……”王赫犹疑不定，扭头看去，只见常山二人同样神色忧虑。
突然间，他灵光一现，豁然明白了什么，河水中的血色越来越浓，不是野兽捕食所为，倒更像有两伙人在上游厮杀。深山之中只有群居的百越人有此势力，也难怪令华南虎受惊远遁，而至于另一方……
“小郎君莫怪，我三人一直在担心那许多兄弟的安危，如今有了线索，纵然夜路难行，也只有——”
前所未有的郑重，胖子语气轻微。
那两名汉子更是直愣愣地看着王赫，一言不发。
王赫明白他们心中想什么，河中见血，那数百人大概情况不妙，而纵然果真找到那些兄弟，也只有自己才能救他们。这是数日来三人苦思冥想的唯一活路。
他叹息一声，抬头四顾，想夜间群山更不知有多少危机，可如今已再没有其他法子……
“彬儿，我们上路了。”
没有多说废话，王赫转身，轻轻拾起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