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爽朗的大笑声传遍山谷,令许多人面露茫然。
彬儿真的长大了,她知道怎样哄小哥哥开心,让他不由自主走出之前的忧思;她身高见长,眉目清秀,像极了身前的阿娘;
还有周身越见浓郁的香味,这大概是岭南大山赐予她们母女最宝贵的财富,让彬儿犹如一颗美丽的山间宝石……王赫默默想着。
茅屋外走来两人,是一贯笑眯眯的长孙父子,胖子的高叫声由远及近:“哈哈,赫哥儿何事如此高兴,不如也让我父子一同沾沾光?”
话音未落,忽地脸色抽动,原来父子二人都被那浓郁至极的香气吓一跳。
胖子面露骇然,想着刚才儿子的话,长孙冲则两眼瞪直,一时呆呆望着彬儿。
“赫哥儿,令妹她……”
“哦,没事,彬儿洗浴之后一贯如此。”
长孙冲和彬儿是一对仇人,双方见面大多互不理会,那自是上次冤案的后遗症了。
王赫见状微笑摇头,而后忽地看向胖子:“孙叔,长安可有消息了?”
“啊?还没有,”胖子很快反应过来:“不过你放心,陛下自有万全之策。”
“那另外那件事——”
“也没什么,据我所知,河间郡王自那年回长安后一直郁郁寡欢,想来便是为此,待我等返回长安,令妹可由王爷抚养,地位尊崇,而赫哥儿有大恩于王爷,也必是王府贵客了。”
心中念头一眼即被看穿,王赫巍然叹息,心想依附于人不是自己所愿,只盼此行能将彬儿真正安顿好。
至于胖子,他固然聪明至极,但之所以一心鼓动自己去长安,想来并非表面所言‘为朝廷效力’那般冠冕堂皇,只因心中痒处早已被搔动多时了吧……
“孙叔此来可有事相询?”
“并无啊,赫哥儿因何多虑?”
“哦?这么说小侄可以言而无信?”
“这,这……哈哈!”胖子忽地大笑:“赫哥儿心知肚明,又何必再来捉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不绝。
正午前的山间是舒适的,阳光温暖,树荫凉爽,王赫一行人在村前田地间小心翼翼地行走。
田地里的水稻开始抽穗了,三天前,杨鲲发现第一株幼穗分化开花,兴奋地一天一夜吃不下饭,只知抱着头蹲在田间;
尤家村的村民们在细心劳作,他们本是北方百姓,由于不知南方土性,已经三十年不知杂粮之味,直到一个多月前,王赫将一株株发芽的水稻秧苗移到水田;
还有那些村里的老幼妇孺,从许多天起便在军士们的保护下入山搜寻‘宝物’,胖子答应他们,只要宝物够多,他们可以从朝廷那里换来足够的回报与平安。
“老丈,这些牡丹是从家乡带来?”
“大人说笑了,当年逃难,粮衣尚且不足,哪有闲情带这些东西?这是十余年前在山里发现的。”
“唉,想不到山间有此奇株。”
“是了,不过只因家乡没有,才显得颇为珍贵。”
喋喋不休的议论声在身后传来,那是胖子与尤老丈。
一个多月前,胖子在山谷一块空地中偶然发现许多牡丹奇株,不由惊喜交加,细问,原来尤家村人所谓的故乡在洛阳附近,竟与胖子一衣带水!
异地逢乡人,自是更加亲切,据尤老丈回忆,洛阳人爱牡丹已是前朝就有的风俗,纵然远离家园,但每年夏季赏花仍是村里人必备之日常。而这一点,无疑戳到了胖子的痒处。
花田中牡丹不少,且有不少奇株异种。
胖子在紧紧注视着王赫,他见后者在其中缓缓踱步,生怕其说一句‘并不知此为何种’。
其余人则默然相视,尤家村的村民们心想这孩子确如胖子所言那般厉害?天下果有人比洛阳人更熟知牡丹之性?神情中满是质疑。
长孙冲早等得不耐烦了,忽地说一句:“故弄玄虚!”
这下惹恼了彬儿,只见她手指长孙冲,怒气勃发:“你说什么!小哥哥花艺天下仅有,连阿娘都如此说呢!”
“阿娘?那是谁?”长孙冲一脸茫然。
彬儿可不管他,自顾自道:“牡丹有什么稀奇!八月种植,四月开花,喜良厌热,喜光耐阴,这不是牡丹?色有百变,红者最多,赫红、飞来红、袁家红、**、云红、天外红,说到底又以黄、绿为贵,这不是牡丹?”
“还有啦,你们以为只有洛阳有牡丹了?其实蜀中没有?岭南没有?陇右没有?花内有斑的牡丹见过吗?矮至膝盖的牡丹见过吗?这里才区区十几个品种,有什么了不起,要是真正细算,单单是花瓣的形状就分十多种,花株的类型又分好多种,加起来比这里多一百倍还不止呢!”
清脆的话音朗朗出口,彬儿像是个种过许多年花的老学究,正冲着一群学徒声色俱厉。其实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话里有哪些是阿娘说过,又有那些是小哥哥所教。
但这已毫不重要,在场之人包括长孙冲在内都酷爱牡丹,一时呆呆望着她。
忽地,胖子抱起彬儿,手指身前一株道:“好彬儿,这株叫什么。”
“叫碧笼纱啊,胖叔叔。”彬儿嘻嘻一笑,她总是习惯性地如此称呼。
胖子毫不在意:“这株呢?”
“赤玉盘。”
“这株。”
“粉翠楼。”
“还有这株?”
“大红宝楼台,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一连说出十几个名字,彬儿若无其事,她伸手召唤姨娘过来,示意众人:看,这叫做‘殿春芳’。
众人一阵无语凝噎,心想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不知花田里那小子又是如何了得。
当下顾不得心疼牡丹,同时看向王赫。
恰好,王赫也在这时缓缓起身,只见他手握一支红株,面露微笑,似乎在顷刻间解决了什么难题,笑道:“尤老丈,自今年起,可设法多种此株。”
“啊?这是为何?”尤老丈顿感不解,看向那株平平无奇的牡丹。
王赫顿了顿声,抱起彬儿道:“孙叔,老丈,彬儿刚才说的都对,我也知你们酷爱这些奇株。但有一点小子还要大言不惭,天生万物,必有其用,百花亦是如此,这些牡丹用来观赏当然是其用之一,可是焉知便没有其他用处?在小子看来,这些花儿可生财,可入药,甚至还能救人性命,若是只当玩物来养,那便是暴殄天物了。”